“一言为定哦,你可不要骗我。”长长的表链垂到了丽诺尔面前晃动着,丽诺尔拉了一下表链。
“哈哈,你把爸爸想成什么人了,对了,这块表就是我从北方带回来的,”米科尔森把怀表放在丽诺尔小小的手中,“等你今年过生日的时候,我也送给你一块。”
“好哎!!”
“好哎!!”米科尔森也同样夸张的喊出了声,“好了,时间不早了,去和妈妈说晚安,到睡觉时间咯。”
“可是……可是外面正在打雷,我……害怕,想和妈妈一起睡……”
“可是你马上就要十三岁了,不能和妈妈一起睡了,”米科尔森刮了刮丽诺尔的鼻尖,“听话,去找埃戎。”
“好吧……”
丽诺尔滑下米科尔森的腿,拖着自己的玩偶走到了书房的门口,门侧的埃戎穿着整洁,看到丽诺尔出来对她微微举了个躬,然后牵起了她的手。丽诺尔回过头去,对父亲吐了吐舌头,牵着埃戎的手咚咚咚的跑上了楼。
丽诺尔从床上坐起,轰隆轰隆的雷声让她睡意全无,她抱着自己的日记本,赤脚走到了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
又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将汉弗雷斯宅邸门前的庭院照耀的有如白昼,在那片晃动歪曲的树影之中,丽诺尔看到在庭院的中央,有一个黑色的,有着毛皮的巨物默默的立在那里,看着站在二楼窗台上的丽诺尔。
忽地一阵狂风大作,扯断了庭院中攀爬的葡萄藤,吹倒了干枯的灌木丛和枯黄的树干。随着一阵雷鸣爆响,丽诺尔面前的玻璃轰地一声碎裂,窗帘被狂暴的掀开,玻璃碎片碎了一地。只穿着单薄睡裙的丽诺尔的身上被划出了无数道细小的口子,仅仅是过了一会儿,细小的血流缓缓流下,将白纱睡裙染成血色。
但是年幼的丽诺尔并没有哭,也没有出声,就连那阵狂风都没有将她的身体吹倒,她只是赤脚踩在碎玻璃上走上了窗台,残存的玻璃扎破了她的双脚,她鬼使神差一样的,站在了汉弗雷斯宅邸二楼的房檐上。
她一直和那个庭院中的巨物对视着,在刚才的蓦然的白昼之下,她看清了,那是一只有着黑色毛皮的大狼。
它乌云一样的皮毛在雨中燃烧着,那些无温的燃烧灰烬就像玫瑰花瓣一样缓缓飘洒,鬼火一样的蓝色眼睛没有表达出来任何的感情,它只是看着丽诺尔。
丽诺尔从二楼跳下,随着一声骨头的脆响——这高度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可是会严重到骨折——淋在她身上的暴雨将她身上的红色长裙打湿,在她身后组成了红色的溪流。她踏着自己的血水,一步一步的向那只黑色巨狼靠近。
而汉弗雷斯宅邸的屋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满了上百只黑色的大鸟。
那是被称为灰烬鸦的生物,在斯托利亚,它更多的被称为报丧鸟,是极度不祥的象征。
传说,很久很久之前灰烬鸦最初是象征和平的白色大鸟,只不过在这个战争从未停息的世界里它们身上沾满了血液,又被战争的熏烟焚烧,最终漆成了黑色。而灰烬鸦总是出现在那最血腥,最可憎的战场上,聆听着将死之人的哀嚎并欣喜的盘旋,巨大喙和锋利的爪啄食,撕扯着死者的血肉。
丽诺尔笑了起来,她的嘴角裂开,眼神狂热,疯癫的笑了起来,在血雨之中一边笑着,一边向着那巨狼伸出手来,成群的灰烬鸦张开了自己的翅膀,丧钟一样的声音在风暴和骤雨之中回荡。
大小姐窗户被破开的巨响似乎被人察觉,整个汉弗雷斯宅邸的灯火全部亮起,丽诺尔房门被猛地顶开,埃戎自破损的窗口焦急的探出头,看着在庭院的血泊里伸着手,大声的笑着,踏着起舞一样步伐的丽诺尔,而在丽诺尔的面前却什么都没有。
米科尔森猛地推开了汉弗雷斯宅邸的大门,大吼一声向着丽诺尔跑去,这一声大吼惊起了房顶上的灰烬鸦群,它们拍打着翅膀连连飞起。在门厅的侧翼,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女性被佣人搀扶着,捂着嘴巴看着在雨中的丽诺尔,眼泪已经爬满了脸。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了,停止在了丽诺尔在雨中忘我的舞动,以及衣衫不整的米科尔森伸着手狂奔的瞬间,汉弗雷斯宅邸灯火通明,埃戎紧皱着眉头向下看着。
“你忘记了,对吗?”
在凝固的时间里,丽诺尔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了在一旁一直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丽诺尔。她的白金色长发沾满了自己的血和雨,但是却一缕一缕的狂乱的飘在身后,她那转头的姿势,像极了一个在傀儡剧场中提着线的木偶。
“我……我不记得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旁观的丽诺尔捏了捏眉心,在触碰那团炬火之后,她就来到了这里,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汉弗雷斯宅邸一个平静的晚上。童年时代的日记本,和父亲提出想要去北方的要求,怀表,成年时的约定,这些丽诺尔全都记忆犹新——唯独最后的癫狂,她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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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不是你的记忆,这是我的。”
幼年的丽诺尔咧着嘴,似是不甘,似是嘲讽一样的看着旁观者丽诺尔,她的双眼已经失去了湛蓝,瞳孔变成了完全的猩红,那是属于血的颜色。
“我……我怎么了……这不可能,如果发生过这样的事……我不可能不记得!”旁观者丽诺尔胸腔里似乎被什么东西阻塞了一样,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你是谁……你不是我!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幼年丽诺尔缓缓地走了过来,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天空中的闪电也在此凝结,惨白的光自天际开始,照在了汉弗雷斯宅邸和她身上,她的表情,她那被血染红的白裙,她浑身的伤口,她含着恨意和复仇意志的眼睛,她纠缠在一起被血和雨水浸透的长发,都让丽诺尔觉得这个幼年的自己分外骇人,“我是你过往的残秽,我是你的复仇之心,我是你被压抑的杀戮欲望,我是你的心脏,照镜子的人,你的意志,你的一切……”
“我是丽诺尔·汉弗雷斯。”
“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