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陈诗月转动轮椅再次看了一眼房门,只见小厨房升起袅袅炊烟,她慢慢地扯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
临终之际,陈诗月回顾一生,有幸福甜蜜,也有苦涩难熬的。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年轻男人,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男人那双敏锐睿智的眼神和那修长的手即使时隔多年,陈诗月也不会忘记。陈诗月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久违的自由奔向她,还有那个人,那个为她做莲子羹的人。
她牵着那双手起身走向远方。
而现实生活中,陈诗月原本交替握着的手分开垂了下去,头也慢慢歪向了一侧。
“咔嚓—”
远处是瓷器掉落的声音,正是做好莲子羹端出来的裴瑾尘。
他知道母亲时日不多的,随时都会去了。
可是当这一天来临,虽然做好了许多心理准备,但母亲真的走了的时候,裴瑾尘发现自己早已眼眶湿润。
他不是在今天上午就预感到了吗?所以不必太过伤心。
裴瑾尘看了一眼地上的残羹和碎片,沉默不语,他推着陈诗月来到了堂屋的桌子旁,像往常一般叮嘱,然后继续从厨房端来了一碗莲子羹。
“娘,莲子羹好了。”
无人应答。
裴瑾尘素来温雅淡然的桃花眼多了几分遗憾自责,眼泪无声流着。
不过只流了一行,裴瑾尘想到了陈诗月在他小时候说过的话,立即止住了泪,展开笑颜:
“娘,你我之间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是我一直在逃避,无法拉您出泥沼,更无法让自己走出泥沼。”
裴瑾尘自责的心绪快要将他淹没,他不禁想到了很多很多,从幼时的记忆到现在的记忆。
“世间事诸多遗憾,一直向前,莫回头。等到轻舟已过万重山时,再回首你会发现这些遗憾是美丽的,它们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遗憾既然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么陆姑娘如何对待它们?”
“呵呵,在我的词典中没有‘遗憾’这个词。人生在世,我会掌控我的命运,让自己不留遗憾。”
“这不是和陆姑娘方才说的矛盾了吗?”
“不矛盾。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遗憾。而我相信只要抓住遗憾的命脉,做自己的主人才是最好的。”
“谢谢陆姑娘,我懂了。”
“…”
裴瑾尘的思绪飘到了三个月前和南湘游湖时的一段交流,当时并不懂一些话,但是现在懂了。
往往失去后才懂得的,但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懂。
…
三个多月了,不知在徐城,她如何了?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后,裴瑾尘打开窗户,看向了天上挂着的一轮上弦月。
上弦月不似月牙儿新月那般又弯又细,像眉毛一样;也不像圆月那般又大又圆,像玉盘一样。
它是缺憾的,一种将盈未盈的感觉浮现,慢慢表现了出来。
可上弦月是由亏至盈的,与这万籁俱静的情景无比契合,就像是夜色让人沉迷。
裴瑾尘收回目光,将窗户关好,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他跟南湘相处的点点滴滴,细节到位。
他没想到他和她相处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全部记得。
越想记忆越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