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惊世一剑

棋山山顶,一队浩浩荡荡的白衣人驻足。

为首的是一名妇人,眉目有七分清婉、三分忧郁,身段婀娜却并不妩媚,反倒像在身上刻着几分不易近人。这妇人身着白衣白靴,白笠白纱,腰佩白剑白鞘,身旁跟着一个男娃娃。男孩约摸只有几岁,也是一身白打扮,似乎因为走了很长的路,身子有些踉跄。

白衣妇人忽然驻足,回身半蹲在男孩面前,摸了摸男孩冻得通红的脸颊。

她笑了笑。

“走。”

男孩紧拽着她的衣角。

“去吧。”她说。

男孩抬头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她摸摸男孩的头,拭了拭男孩的眼角。若不把眼泪拭去,很快会冻在眼里,刺伤眼睛。

男孩不住地揉眼。

她身后的人群中已有些断断续续的饮泣。她扯开男孩的手。男孩欲再抓上去,她起身,一掌拍开他冻得红肿的双手。

男孩最终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带他走。”她余光瞥一眼男孩,故作冷淡地说道。

齐风死了,马场群龙无首,那些不安分的人的野心暴露无遗。空群马场自齐风死去起便没平静过,浑是刀光剑影、喊打喊杀,混战数日。

最后是这些白衣人终结了混乱。

这些持白剑的人不是马场一派,使的是江南流派的繁花剑法,华丽至极。

一个白衣人走出来,不顾男孩的挣扎,抓着他的小臂,使了个巧劲将其扔在马背上,往无边雪幕里走去。

雪很快将他们的踪迹隐匿。

这队人马立在棋山绝巅,立在狂烈的雪中。

一点石青闯入众人视线,如白绢中一滴浓墨般惹眼。

有这么一种人,永远是花海中的香栀、群鸡中的白鹤、云霓中的烈阳。

天才是耀眼的。

无论有多少人,你在人群中一眼望见的,始终是最拔尖的那个。

一人,一剑。

男人被这群白衣人所阻,他也很清楚这群人不会退让,只得下马。他剧烈地咳嗽,腥重的血泼洒在雪地上,烫起一缕缕烟气。他一手按在剑上,一手捂在胸口。

所有白衣人齐拔剑。

他只盯着那女人的手。

女人也拔剑。女人微仰着头,睫羽颤动,纤白细腻的手握着一柄粗重的剑,并不怎么相衬。

那男人走到她面前,缓缓开口。

没有任何声音。

他的嗓子已坏得很厉害,漫天雪舞中,他的声音早被揉碎。女人听不见他说的什么。她只有恐惧,无边的恐惧。

所有白衣人先是静止不动了好一阵,很快他们的脖颈都渗出一条血痕。

当男人走到女人面前,说出那句根本听不出是什么话的话时,他们无一例外直挺挺地倒下去。

一大片雪地变成醒目的红。

没有人看清他的剑是怎样出的手。

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出手。

只有真正见过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我?”女人控制不住地饮泣,如同一个痨病人。她跪倒在地,喉间似乎不断地有泪反上来,而当真正到了嘴边的时候,又是虚无。

雪落了满脸。

因为你是无辜的。

因为你被齐风拐到这里被迫同他成亲,被迫与他生了两个孩子,他死后,你还要被迫为他守灵。

如今你完全自由了,却甘愿为他而死,你本应恨他入骨,却爱上了他。

他心里这么想着,却无法说出口。

他一言不发,径直向山上走去。

他孤独地走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那一抹雪白的身影现于山巅。

刹那,披在山间的雪幕分崩离析,声浪滔天。

白忘尘闭上眼,苍白的头发在烈风中起舞。

江晚山扯下衣裳一段布条,蒙上自己的眼睛。他的手按在剑柄上,没有说什么。

他大抵也知道自己说不出话。

两个人试探着靠近彼此。在手与手相触的一刻,又惊弓之兽般飞身出去。

两柄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

一瞬间,仿佛往前数万年间所诞生的一切,尽数哀嚎着、惨叫着消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是燃着的、风是藏刀的、地是铺满了霜冻了千万年的枯骨的。

眼中皆无

万物皆无

天地间只剩下剑与剑的相击。

任何言语也无法叙述、穷尽世间丹青也无法描摹。

什么是月?什么是雨?什么是舟?

是婵娟、是水、是船。

是,而又不是。这些释义不过是把这些字眼用另一些字眼表达出来,仍然不是月、不是雨、不是舟。

它们只不过是一种感觉,无论什么,都只是人的感觉,和别的无关,仅仅是人的所见所闻所感。

人只知道剑相击、人相杀,不知道月和雨和舟如何。

月亮和雨水和船打架?抑或月亮和雨和舟纠缠?只有人会这么想。

人很愚蠢,只能看见自己。

人总是认为这世间就该有一个什么准则,万事万物都谨遵其道。

没有。

即便有,也绝非人所定义。

人最大的错误就在于太过自我,高高在上地审视着一切,以自我的标准判别世间万物。

所以人认为没有了感情、没有了牵挂,就能够专于一物,就能够登峰造极。

也对,但并非全对——假使一个人一切都没有,连没有也没有,那岂非又变成了有?

“无”到极致即是“有”。

没有就是有,有也等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