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三皇子将茶盏一顿。
那日朝会,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过会自荐为副使,没想到父皇会在朝堂之上,宣告中女使自荐随使北汉,自荐!!!他没有怀疑过这一说法,因为王五娘如果不是自荐,父皇势必不会逼迫王五娘赴险,他当时热血沸腾,却又惭愧无地,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身为大豫的皇子,不应该龟缩在两个女子身后安享太平,他才应该挺身而出,而不仅仅是为君父分忧解难而已。
他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他甚至还有个幼稚的想法,我是须眉男儿,是大豫的皇子,怎能输给裙衩女娘?
他虽然一时冲动,自荐随使,却从来没有后悔过,但虽然不曾后悔,可他没有太多信心,但现在他有了,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的骄傲过,他们这一支使团,不因屈辱而建交,去年时,司空月狐领军大胜北赵,促使北赵废除于大豫而言明显屈辱的条款,当时他还对司空月狐满怀妒恨。
如今的他,正视了曾经浅薄狭隘的自己,可他却能够更加骄傲的挺直脊梁。
我不负我的姓氏,我无愧君父臣民,我很庆幸。
临沂王氏五娘入宫应选,我曾因为这个女子深感挫败,我曾恶意揣度过她的居心,但庆幸的是我遇见了这么个对手,她是个强劲的对手,她让我看清了自己的浅薄无知。
是她唤醒了我的斗智。
我姓司空,我的仇敌是侵夺我司空皇族江山的夷蛮部族,不是司空北辰,不是司空月乌,我可与他们竞争,用光明正大的方式。
随使北汉才是我的第一步。
司空木蛟这回并没有自择亲卫,他当然拥有这项特权,但他放弃了,因为直到一腔热血冷静之后,他才意识到他居然并没有信得过的心腹,他的左右,从前被他当成心腹的人,要么是母妃替他择选,要么就是外祖父替他择选,可无论是母妃还是外祖父,都对他自荐随使的决定气急败坏。
“我没想到我的儿子竟然如此愚蠢!!!”——这是母妃的喝斥。
“我的确提醒过你,让你争取王氏女为你所用,必要时许她以正妃之位也未尝不可,可没想到,你也和那司空南次一样,真是色令智昏,你还不如太子!”——这是外祖父的喝斥。
他们把他看成了什么人?
母妃眼里聪慧的儿子,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长平公眼里前途似锦的角宿君,也同样是听从他摆控的角宿君,在他们眼里,他其实一无是处。
当年的他,荒嬉学业之时,母妃和外祖父谁都不会在意,包庇纵容他,于是眼看着太子兢兢业业,他的内心充满了对太子的蔑视——有什么用?你有那么个寒门出身的生母,注定成为我的垫脚石。
那时的他,居然只把司空月乌这等废物当成对手。
现在想来,父皇偏心太子,情理之中,可父皇纵容偏心太子,却没有放弃他,回回考较父皇都加以重视,看穿了他的敷衍,大发雷霆,但他当时不以为耻,他不把君父放在眼里,有时候他也能感觉到父皇注视着他的目光,越来越悲凉越来越无奈,但他不明白父皇为何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现在,恍然大悟了。
父皇给足了他选择的机会和余地,他只差一点,就站在了父皇的对立面。
启程之前,父皇召见他,告诉他:“你不择亲卫,是信任我,我很安慰,三郎,我们父子之间还从来没有说过交心话,一席交心话,我等到你平安归国的时候,庆功宴后,我们再说。”
逆流而上,远去异国,他却并不觉得孤单。
这艘船上,都是生死与共的同盟,他毫不怀疑,他从来没有这样自信过。
建康有盼望着他安返的君父,身边有足以托付生死的手足,以及同袍。
去时不赏江月,归来歌酒相邀,他已经在期盼不久的将来,返程途中,必与此番同行者,不醉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