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巷,陆景小院。
青阴正在厢厨中忙忙碌碌。
陆景送走了前来看她的林忍冬、宁蓄、陆漪、陆琼。
陆琼平日里被钟夫人宠成宝贝,便是出门都差人专门跟着,也不准他去多余的地方。
这次之所以能跟林忍冬他们出门,也是因为陆漪想了的好办法,躲过了门房的眼睛。
陆景能安然归来,哪怕是和陆景关系一般的陆琼,都颇为高兴。
还从自己院中带来了一壶青蚁酒。众人相聊了好一阵,这才离去。
小院里热热闹闹,一直到众人离去。
不过十一二日,青明的脸上都明显消减了许多,陆景心中也知晓,若是这世上只有一人担忧自己,那么这人就一定是青明。
简单。
陆景对于青明而言,并非是自家少爷那么两人自小一同长大,后来又相依为命,如
今的二人更是无法割舍的家人。
正因如此,不过一句时间,青明将养起来的神采都变得有些萎靡。
正因如此,陆景执意帮着青玥洗碗。此时陆景早已换下了那一身蓝衣,穿着一身束了袖口的黑色长衣,青色腰带点缀,再配上黑衣上的暗色花纹,显得更多了些神秘。
「少爷,你刚刚从牢里出来,这些事我来就好,否则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丫鬟偷懒。」
青明一边打理着灶台,一边埋怨道:「而且你这身衣服还是第一次穿,若是弄脏了,反而不好。」
陆景却浑不在意,蹲在一旁洗着木盆中的碗筷。
「我见你这几日一定偷懒,不曾修行真玄吐纳法,身子养的弱了,再做这许多活,再加上现在天越发冷了,若是得了风寒,反而麻烦。」
今日的陆景不同于寻常,话语也比起平日更多了些。
青明听到陆景的话,心中虽然欣喜于少爷关心自己,嘴里却道:「青明自小就干这些活长大,身体好着哩,哪能那么容易得风寒?至于修行」
青明不曾多说。
可陆景也已经猜到,是自己身在大理寺,青明又哪里有心思端坐吐纳?
陆景洗了碗筷,又认真擦干,这才放入柜中,青明也已经打理好了厢厨,二人回了主屋,陆景却不由微微皱眉。
因为陆景从见到青明开始,就发现这小姑娘不同于以往,呼吸素乱急促了许多,时不时还长长吸气,就好像是喘不过气来。
陆景询问,青明只道是前几日太过紧张担忧,落下了心悸的毛病。
最早几天还更严重些,后来不得已也曾去看了大夫,大夫只说是心忧成疾,只开了一方调气的药,让她莫要太过担心。
等到陆景平安从大理寺出来,青明才好了许多,只是还偶有心悸。
世间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也正因这一原因,陆景不愿意让青明再忙碌在这院中了,只让青明打理那些花花草草时,要等他来搬。
青明满口答应下来,却不知有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陆景思索的时候。
本来已走入内屋中的青明从门口探出头
来,看了一眼陆景,脸上还带着些期待。
陆景看向她。
青明这才从里屋中走出来,双手背在后面,眼中仍然带着些紧张。
「你有东西要给我?」陆景见到青明的神色,又看到青明身后背负着的双手,便已猜出一二来。
青明点了点头,从身后拿出一个香囊来。
那香囊是深蓝色的,约莫半个巴掌大小,之上还仔仔细细绣了许多图案,这些图案并非是青明喜欢的花卉,反而是一些交叠错落的文字。
陆景仔细看去,那香囊上的文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陆景练笔时,也曾写过这阙词,青明有心,便记了下来。
「少爷,这香囊我绣了许久,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府少爷请些刺绣大家做的,这也不算丑,刺绣的针法也是那时夫人教给我的格锦绣……」
青阴仔细说着。
陆景认认真真拿过香囊,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又有一阵清淡不刺鼻的花香隐隐传来。
「这香囊中,我放了苍术、山奈、白芷、莒蒲、董香、佩兰、川还有些冰片,既有香味,又能醒神。」
青明笑道:「若哪一日少爷闻腻了其中的香味,我也可以再换些薄荷、艾叶、香橡、辛夷,只需告诉青明一声便可。」
陆景听着青明说话,突然想起早在古月楼的时候,他就已然发现青明在绣着些什么,当时青明还瞒着他,于是陆景也并不曾询问。
如今想起来,青明当时绣的,就是这深蓝色的香囊。
陆景不需多想,也明白青明一定花了很多功夫,耗了很多心神。
她虽然和自己的母亲学过刺绣,可是母亲去世以后,他们能保持温饱也算不错,又哪里来的布匹、丝线去做这些?
想要将儿时的技艺捡起来,又哪有那般容易?
青明能绣得这般好,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于是陆景朝她一笑,说道:「辛苦你了,往后我都会带着的。」
青明喜滋滋的点头,又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想了一阵,又说道:「今日盛姿小姐不曾前来,倒是有些奇怪。
我每日去大理寺门前等你,盛姿小姐也每日前来,我生病的那几日本不愿去看大夫,也是也是她硬拉着我去的,现在少爷无恙了,反倒不见她的踪影了。」
陆景听到青明的话,眼里也多了些异样的神采。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陆景的情感经历其实都不算丰富,对于繁杂多变的少女心事,也猜不出什么来。
之前盛姿大胆对他表露心意,正因如此,陆景那日才会问盛姿,信他与否,心中其实对盛姿其实是有一点点突如其来而又很热切的希望。
可如今再想起来,当日询问,似乎确实有许多冒昧之处。
换做是他自己,面对盛姿这般询问,只怕也给不出答案来。
可陆景想了良久,向来有许多主意,心思,沉稳的陆景,都不由的有些烦闷。
「盛姿不来见我,也许是心中对这件事仍有芥蒂,毕竟许白焰是她有数的好友。」
陆景想到这里,也更觉得有些剪不断、理还乱了。
于是他索性不去多想,心中只自言自语:「那夜的场景有些惊惊,不知我贸然去见她,她是否会想起船上的血腥情景?」
「既如此,便顺其自然吧等她淡忘些,等她下月生辰之日。」
陆景如此想着。
青明提醒他道:「少爷,明日你要进宫去面圣,还需要早些休息。」
她说话时,脸上还带着自豪。
毕竟陆景并无官身,却能够被圣君召见,而且此事太玄京所有人都已知晓了,青明也以陆景为荣。
盛府中。
盛姿正坐在窗前发呆。
外面黑漆漆的,既无星辰也无月,却不知盛姿在想些什么。
只是她眼中却越发烦闷了。
于是盛姿走下楼阁,来到院中,独自在院里闲逛。
今日她几次出门,却又都折返回来了。心中总是十分焦急,却又想起陆景当时询问她时的眼神。
了出来。
而这许多日,许白焰过往的罪行也都被翻太玄京中盛传的,和盛次辅桌案上的密报
比起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盛次辅不愿让她看,盛姿就自己溜进书房,在之后,便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了。
她时不时想起陆景挥剑时果决的眼神,想起陆景风雷图以及杀孽檄文中字字血泪。
两相结合下。
盛姿越发明白陆景为何会漠然挥剑,为何会那般盛怒!
「我当时不曾回答他,陆景脸上也无了期待,心中不知是否在怪我,不知是否不愿和我来往了?
若是我前去寻他,他不愿见我,我又该如何?」
情之一字最动人,也最乱人。
陆景聪慧。
盛姿平日里落落大方,果断非常,不似娇柔的女儿。
可这样的事落在自己身上,反而让她瞻前顾后,不知所措。
盛姿就这般在寒夜中站了许久,天上云行过,终于见几点星辰。
只是这星辰晦暗,盛姿也无心看它们。星与人皆独立,微风吹过,倒平白多出些萧瑟来。
——
崇天帝天鼎十二年,十一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