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岁时伏腊,烹羊炰羔

“公公,这次拿谁?是张岱还是·····”

李公公摇头笑道:

“这次咱家来宁古塔,不是来拿人的,”

“那是?”钟大发恭恭敬敬捧上来一叠干果。

李菊英从盘中捡起一颗杏脯,放在嘴里。

“查一封书信,准确说,是一封大逆不道的书信,”

钟大发满脸诧异,还要再问,只听李菊英冷冷道:

“老钟,当年你能从一个辅兵,混到驿丞,靠得是什么?”

钟大发连忙跪下道:“都是广德帝栽培,若没有广德帝,哪有我钟大发今日。”

李菊英笑着扶起钟大发。

“蓑衣卫在关内发现有官员写信给宁古塔某个罪臣,那罪臣以前就是因为反对皇帝新政,被发配此地的,官员劝那罪臣谨慎小心,不可过于张扬,不想那罪臣不思悔改,越发猖獗,关内那官员已经招了,咱家这次来,就是来找书信原件的,应当还在你们兵站。”

钟大发诧异道:“一封书信而已,何须李公公亲自动身,随便派一个蓑衣卫就好了。”

李公公摇手道:“此事关乎重大,朝廷已经有人牵涉其中,而且关乎新政安危,皇帝的意思是抓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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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由宁古塔发向南京的书信,此刻被李菊英攥在手中。

钟大发站在明亮的鲸油灯下,忐忑不安听李公公朗读。

“我才能低下,行为卑污,外部表现和内在品质都未能修养到家,幸而依赖先辈留下的功绩,才得以充任兵团主官。又遭遇非常事变,因而被封为侯爵,但始终未能称职,最终遭到灾祸。你哀怜我的愚昧,特地来信教导我不够检点的地方,恳切的情意甚为深厚。但我私下却怪你没有深入推究事情的本末,而轻率地随从世俗的毁损与赞誉。直说我浅陋的看法吧,好像与你来信的宗旨唱反调而掩饰自己的过错;沉默而不说吧,又恐怕违背了孔子提倡每人应当各自言说自己志向的原则。因此我才敢简略地谈谈我的愚见,希望你能思考一下。

当初蒲家正当兴盛的时候,我也备位在九卿之列,爵封通侯,总管五万大军,参与国家大政。我竟不能在这样的时候有所建树,来宣扬皇帝的德政,又不能与同僚齐心协力,辅佐朝廷,补救缺失,已经受到窃踞高位白食俸禄的指责很久了。我贪恋禄位和权势,不能自动退职,终于遭到意外的变故,平白地被人告发。先是被囚禁在宫殿北面的楼观内,妻子儿女全关押在监狱里。

如今被发配宁古塔,在这个时候,自己觉得合族抄斩也不足以抵偿罪责,哪里想得到竟能保住脑袋,再去奉祀祖先的坟墓呢?我俯伏在地想着圣主的恩德真是无法计量。君子的身心沉浸在道义之中,快乐得忘记忧愁;小人保全了性命,快活得忘掉了自身的罪过。私下里自己反思,过错已经太大了,行为已经有亏阙了,即将长期当个农夫以度过此生罢了。因此亲自率领妻子儿女,在这苦寒之地,竭尽全力耕田种粮,植桑养蚕,灌溉果园,经营产业,用来向官府交纳赋税,想不到又因为这样做而被人指责和非议。

人的感情所不能限制的事情,圣人也不加以禁止。所以即使是最尊贵的君王和最亲近的父亲,为他们送终服丧,也有结束的时候。我得罪以来,已经一年了。种田人家劳作辛苦,一年中遇上伏日、腊日的祭祀,就烧煮羊肉烤炙羊羔,斟上一壶酒自我慰劳一番。我的老家本在楚地,因此我善于楚地的乐器。妻子是赵地的女子,平素擅长弹瑟。奴婢中也有几个会唱歌的。喝酒以后耳根发热,昂首面对苍天,信手敲击瓦缶,按着节拍呜呜呼唱。

歌词是:“在南山上种田辛勤,荆棘野草多得没法除清。种下了一顷地的豆子,只收到一片无用的豆茎。人生还是及时行乐吧,等享富贵谁知要到什么时辰!”

碰上这样的日子,我兴奋得两袖甩得高高低低,两脚使劲蹬地而任意起舞,的确是纵情玩乐而不加节制,但我不懂这有什么过错。我幸而还有积余的俸禄,正经营着贱买贵卖的生意,追求那十分之一的薄利。这是君子不屑只有商人才干的事情,备受轻视耻辱,我却亲自去做了。地位卑贱的人,是众人诽谤的对象,我常因此不寒而栗。即使是素来了解我的人,尚且随风而倒讥刺我,哪里还会有人来称颂我呢?董仲舒不是说过吗:“急急忙忙地求仁求义,常担心不能用仁义感化百姓,这是卿大夫的心意。急急忙忙地求财求利,常担心贫困匮乏,这是平民百姓的事情。”所以信仰不同的人,互相之间没有什么好商量的。现在你还怎能用卿大夫的要求来责备我呢!

如今正当兴旺的大齐处于鼎盛的时期,天子圣明,百官清廉,望你努力,不多谈了。

蒲刚

广德六年十月初八日于宁古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