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泽城,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乌云像大锅盖笼罩着加贺藩。
下雨天的好处是,没有浪人再找天主教徒麻烦。
千代子顶着斗笠走在城外小径上,偶尔有三两个躲避骤雨的路人从她身边跑过。
大家都是形色匆匆,没人注意这个夺路而逃的混血女子和她蓑衣上的十字架。
“哥哥一定能活下来,去白山喝杯热茶,冒雨赶路会着凉的。”
着凉的话,人会死的,千代子的母亲就是死于伤寒复发。
“伊织老婆子应该还活着吧?母亲说过,到了加贺,可以找这个老婆子。”
道路变得曲曲折折,眼看着就要到山腰了,脚下的火山灰厚重黏人,千代子轻快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阵雨把密集的杉树林笼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以惊人的速度从山脚向千代子追来。
千代子挎着柳条箱,踩着层层叠叠的火山灰,停住脚步,灰色的天空,山谷之间一片片精心耕种的稻谷,现在都被尘埃覆盖,已经没了生气。
半个月前,白山刚发生过火山喷发。
灰色的雾霾遮天蔽日,加贺藩死伤好几百人。
这里仿佛是神灵遗弃之地。
她沿着山脊线,艰难的向上攀登。
终于来到白山村庄。
千代子的母亲从小在这里长大,据她生前讲,故乡在她心目中是个豁亮、舒服、方便的抵挡。
可是现在,千代子眼前的村庄显得那么黑、那么窄、那么脏。
一座座草房乱七八糟立在悬崖边,四周没有围墙,整个小村子安静而沉思,从各处院子里伸出柳木、接骨木、山梨树的枝子。
在这座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子,千代子见到了老妪伊织。
伊织今年有六十岁了,看上去精神矍铄,纷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额头,下面竟不见一道皱纹。
“您真是一点也不显老啊,比大阪城中的贵妇人都年轻。”
千代子由衷赞叹。
“千代子小姐说笑了。”
宽永初年,伊织的丈夫做过村吏。
村吏在日本乡村权力颇大,他们负责向村民收取超过一半比例的年贡和口米(日本旧时赋税),在这个过程中往往可以上下其手,给自家留下两袋俵装袋(用稻秸编织的草袋)中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