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抬头。
沉默着走进一个小卖铺,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几乎是夺走了他小心翼翼地递出的、破损而沾满油污的5镑纸币,又粗暴地塞进他手里一个锡盒子。
汤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来的。
浓厚的烟尘破开了一家人的和睦生活,眼前那默默坐在床上,手下意识地扣动着自己的牙齿的菲林女人,就是他的妻子,凯丽。
她在卡夫卡火柴厂上班做女工,钱是别的男工的三分之二,但干的活却是别的男工的二分之三。
汤姆并不想说太多话。
他麻木地转过头去,尽力不去看她背后那被工头用鞭子打出的一道道长长的、泛紫的癝子,扒在那模糊的窗子前看向窗外。
他拿出了一卷泛黄的纸,卷上那暗沉沉又破损不堪的廉价烟草,用从卡夫卡火柴厂中生产的白磷火柴点燃了口中的粗制卷烟。
“咳咳咳.........”
很呛。
但心里却依旧翻不起来活水。
“.........汤姆,少抽烟,露西..........”
女人的声音短暂地响起后,便迅速地沉寂了下去。
汤姆看向自己手里的烟。
由于没有风,烟雾迅速地填满了本就不大的室内空间,缠绕着、混沌着,和那特殊的气味一起刺激着汤姆那麻木的神经,让他不得不去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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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幻.........
他宁愿自己真的处于一片仙境之中,而不是忍受着大脑、胃、肝、肺和呼吸道的交替折磨之中痛苦地活着。
露西已经因为肺癌而离世了,这事已经快两年了,但两人依旧无法忘怀。
他仍旧记得小女儿在病床上那苍白的脸,以及象征着高昂治疗费用的白色机器,和那不间断鸣响着的机器。
以及,最后,那名黑发的黎博利医生那冷漠的面庞。
.........
“嘶——呼——”
现在,这个家的顶梁柱也彻底断了。
“.........汤姆,现在怎么办..........”
凯丽那含混不清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很复杂,但汤姆还是听清楚了。
来自现实的声音和沉重的压迫再一次击碎了他的回忆,他捂住脸,从破陋的家里走出来。
外面的空气和家里的一样污浊。
他再一次开始神游天外。
“嘶——”
直到,燃着的劣质卷烟烫伤了他的手指。
“还能怎么办,还*维多利亚粗口*的能怎么办.........”
汤姆忽然很痛苦地蹲下身子,把自己的菲林脑袋尽力地埋进身体内,整个人都颤抖着,哽咽着,一语不发。
“我.........现在,哪里能够接受一个塔拉人——塔拉感染者?不开工就吃不了饭,但.........”
凯丽端出来一碗土豆泥,塞到了他的手上。
“.........(塔拉语)谢谢。”
汤姆的眼泪终究还是没有掉下来。
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摧折着他,离别一次又一次地敲打着他,但他从未因此而屈服。
妻子的病,自己的病,以及这无从得知的出路.........
虽然汤姆吃着碗里那几乎没有味道的土豆泥,但他心里却一直盘算着一些事情。
“凯丽。”
他突然把头抬起来,看向一侧脸颊臃肿无比的凯丽。
而凯丽则是有些局促不安地后退了两步。
“讲真,哪怕是一个月200镑的工厂——哪怕是100镑——他只要敢开工钱我就敢去。咱们的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