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人和树一样,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他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
伦敦,阿斯特里圆形剧场。
在目前形势错综复杂的伦敦,位于西区的剧场区域可谓是少有的净土之一。
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特殊警情,早在数天前,苏格兰场便下令增加了对于伦敦各个公共区域的巡逻警力。
除了目前处于挤兑状况的伦敦各大银行之外,类似集市与剧场这样人流量颇大的场所也被置于了重点监控之下。
而马上就要上演著名剧作家、家大仲马先生最新作品《安东尼》的阿斯特里圆形剧场,自然也成了监控中的重中之重。
因为根据剧院经理反映,数以万计的观众被大仲马响亮的名头以及这幕戏的女主角、巴黎著名女演员多瓦尔夫人的到来所吸引,剧场为《安东尼》的首演安排的四千张门票仅仅一个上午便宣告售罄。
而在伦敦的地下黑市上,《安东尼》的首演门票则被炒到了天价,不少人甚至声称自己愿意为了一睹多瓦尔夫人的芳容付出五镑的价钱。
不得不说的是,在目前动荡的局势下,这着实是个怪现象。
明明到处都是抗议示威人群,空气中里都弥漫着火药味儿,伦敦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革命,但是剧院的生意却做的比在安静平和日子里更加火爆。
或许是因为这些稍有积蓄的绅士淑女是想借助戏剧吹散心中挥之不去的恐惧,所以他们才想在不现实的幻想世界中为自己找到一根精神支柱。
或者是因为抗议人群激愤的情绪已经传染到了他们的脑海里,激发了他们平日里稳定的激素水平,所以他们才急需一部能够帮助他们抒发感情的戏剧来平复心中的躁郁。
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仅仅是喜欢剧场为《安东尼》贴出的那张宣传海报,喜欢那一句大仲马借主角之口说出的台词:“为什么我应该服从这些法规,遵守那些条例?制订这些法规的人,没有一个为我减少过一分痛苦,为我尽过一次义务。我在这個社会受到的只是不平,我欠人家的只有满腔的仇恨,而没有一丝半点的恩情。”
但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他们打算在今晚齐聚阿斯特里,欣赏这一幕由法兰西共和分子创作的集齐了私奔、偷情和凶杀要素的荒唐爱情故事。
亚瑟坐在阿斯特里圆形剧场的包厢内静静地抽着烟,他的面前躺着的正是被他五花大绑的大仲马和路易。
此时还是下午,剧场里除了空荡荡的座椅以及正在搬运舞台布景的工作人员外,什么都没有。
大仲马躺在包厢鲜红的地毯上,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复仇的火焰。法国胖子的牙关咬的紧紧的,配上他蓬松的爆炸头,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只要他身上的束缚松开哪怕一点,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扑向面前这只正用狡猾灵动目光打量着他的花斑猎豹。
亚瑟与大仲马四目相对,起起伏伏的烟气朦胧了他的脸,以致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透过烟幕看见两只闪闪发光的红眼睛,以及那道曾经听起来亲切现在听起来却无比招人厌恶的嗓音。
“亚历山大,我知道你很生气。我猜,如果我现在给你一把枪,你一定会立马把我给毙了。所以,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至少在今晚的演出结束前,你都得老老实实躺在这里。虽然这么躺着不会很舒服,但……你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我相信你很快就会适应。”
“黑斯廷斯!”大仲马目眦欲裂:“你这个魔鬼!伱背叛了我,就为了路易·菲利普,为了一个法兰西的窃国贼,你出卖了我们的友谊!!!”
亚瑟望着愤怒到几乎在地上扭曲爬行的大仲马,只是笑着回道:“亚历山大,我可不这么认为。只是我们对于友谊的定义有所区别,你认为友谊就是朋友之间的互相信任,是无保留的为朋友提供一切现实的或不现实的帮助。
但,我和你的看法不同。我觉得,对待一个好朋友的方式,就是尽可能的,让他以最安全的方式活下去。你渴望壮烈的终局,你认为为革命献上生命,把自己全身心都献给法兰西母亲便是最好的结束语。
可在我看来,你的行为很荒唐,也很滑稽,你不能去打一场无准备的战争,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起义。你的法兰西母亲最需要的也不是混乱,难道你的母亲最期待的是自己的孩子去送死,而不是看着他们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吗?
如果你偏要恨我,好吧,亚历山大,我向你保证,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冒犯你。我今天之所以在码头拦下你,是因为你今年才29岁。还记得塔列朗先生对我们说过的那句话吗?
‘我向来认为不能信任一个在30岁之前不是共和分子的人,也认为不能信任一个在30岁之后依然是共和分子的人。’我记得你的生日,今年的7月24日一过,你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去。路是你自己选的,作为朋友我已经为你尽了最大限度的努力。”
说到这里,亚瑟忽然站起身,从上衣兜里摸出了一条湿漉漉的手帕。
大仲马看见亚瑟一步步的走近,愤怒的大声叫骂道:“你这个混蛋想干什么?!”
亚瑟俯下身子,一只手托住大仲马的下巴,略带歉意的开口道:“抱歉,亚历山大,我知道你的能力,所以我觉得对待你,行事最好还是稳妥一点。”
语罢,不等大仲马开口,亚瑟便用手帕捂住了法国胖子的口鼻。
大仲马初时还想挣扎,但很快,他便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扭动的身躯也失去了力气,在昏迷之前他念出的语句依旧是那句他教亚瑟的法语。
“Je te dis merde!”(愿你出门踩坨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