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
他还活着。
亚伯微微一愣,愕然回头。
原来苏沧拿起掉落的柜子铁锁,重重砸在乞丐的后脑勺上,淤血细细密密地渗出头皮,乞丐白眼一翻,高举的木棒顿在空中,虎头蛇尾地软软垂下。
“你是个坏种。”苏沧说,“再见,无可救药的坏种。”
解决了两名乞丐,亚伯身体里紧绷的弦断裂,这把匕首忽然沉重地像块石头,他的右臂酸痛,全身更是被抽空般虚弱。
“扑通。”
亚伯坐倒在地,匕首掉在地上,和地板发出沉闷的和声。
极致的喧嚣后,是极致的寂静,尽管窗外商贩的吆喝、妇人的八卦和鸟的啼鸣从未散去,亚伯沉浸在自我的环境中,只能听见枕套里的羽毛悠悠飘落、和血液流进地板缝隙,滴答落下。
他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乞丐们刺耳的脏话和鼻孔喷出的热气还隐隐回荡在这个房间,如今他们断了气,开始腐烂。
亚伯不害怕尸体,他见过牲畜被吊起来屠宰的样子,也参加过不止一次的葬礼。
但这不一样。
他们是活人时,亚伯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他们是死人时,亚伯没有半点如愿以偿的快活。
这是对死亡的恐惧,对死亡的敬畏,以及对于制造死亡的陌生。
他杀人了。
他的双手终结了一个生命。
他的灵魂开始背负起别的灵魂的重量。
从此以后。亚伯想,我再也无法变回从前的我了。当一个人杀了人,他就永远地丢失了从母亲腹中诞生的自己,“杀人”的经验会让他从头到脚的重生。
亚伯不后悔,决定走上超凡的道路时,他预料到了这一天。
可脑海中模拟杀人的场景,终究无法跟现实中亲手实现的相提并论。
现在必须把怅然若失放到一边,亚伯发现苏沧用手指戳着乞丐的尸体,尚未死透的神经随之痉挛抽搐,苏沧乐此不疲。
“你在做什么?”亚伯问道。
“我想起以前养的一棵含羞草。你养过植物吗,亚伯?”
奇怪的家伙,奇怪的问题。
亚伯屏蔽了苏沧,用匕首割开乞丐们挂在腰带上的牛皮袋,里面装着些口嚼烟、骰子、铁丝、纽扣等小玩意儿,以及钱。亚伯把它们收集起来,数了数,一共是5银币13铜币。
“是钱诶。”苏沧凑过来,“克里斯托弗的最爱。”
克里斯托弗是酒馆老板的名字。
“我想……你需要多少?这是你应得的。”亚伯迟疑地摊开手掌,“如果不是你引导我打开灵性的视觉,激发精神力,我恐怕凶多吉少。”
“这点钱够干什么?”
“呃?”
“我的朋友,不要把目光放在终将腐朽的东西上。多往高处看,你没听到白鸽拍打翅膀,飞往云朵王座的圣灵之音吗?我们追寻的真理,从来不可能用乞丐的钱买到。”
“你说得对。”亚伯摸了摸肚子,“但我饿了。”
“那个婴儿比你更饿。喂,克里斯托弗——克里斯托弗!你准备牛奶了吗?”
牛奶和一盘蘑菇土豆和洋葱炖烂的汤一齐打翻在地,这是酒馆最受欢迎的午餐,再配上两片混合了麦麸的黑面包,可惜现在成了一片狼藉。
“咣当。”
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酒馆老板克里斯托弗脸色铁青。
半晌,他大步冲了进来。
“我新换的锁!我新买的餐桌!我新配置的椅子!我新定制的床单!”
绊到乞丐的尸体,克里斯托弗身躯摇晃了一下,扶住硕果仅存的木质衣柜,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还有,我新铺的地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