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之下

眺望远处,广阔平原上裂开了道道伤痕,淡淡绿色从其中钻出。

叁、

悲观者,日复一日在逃避;茫然者,蒙着眼睛做抉择;胜利者,昧着良心唱赞歌。

通过飞船与迁移目标星球建立等距虚拟链接,即便飞船尚未抵达二号地球,也可以像和在移居地生活的人有同样的体验,大概类似于“缸中之脑”,包括听到、看到,甚至于那虚无缥缈的第六感,都是真实的虚假。根据链接者的信息,会在目标星球上投射出由无数微型机器人构成的另一个你。

女人端坐在一把木椅上,眼睛闭合,左手抵在额头,拇指和中指按揉着太阳穴。她在参加第一次全球虚拟会议,在宇宙飞船的一间小小的模拟室里,同数百万人同步参与。

面前的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似乎有些激动,不时整整领带,手中拿着一份发言稿却从未低头瞄一眼,看起来对自己的记忆很是自信。

“尽管我一次次重复地说着同样的一句话,但我诚心诚意并且心底里坚定不疑地相信着。”男人顿了一下,提起一口气,“这是最伟大的时代,由我们,来自地球的人类所创造。我们穿越浩瀚的星海,将人类的足迹迈向宇宙的四面八方,亦如古代先贤所描绘的那般,人类文明的薪火生生不息,从刀耕火种,到奔月航天,迈出太阳系,迈出银河系,我们是……”

突然间,似乎传输信号出现干扰一般,男人的身影骤然间消失,继而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位腹部隆起的孕妇,坐在秋千上,神情有些枯槁。

“飞船系统受到恶意篡改,正在监测,修复……模拟室中有三分之二的人类,数据传输被干扰。”艾莉丝立在女人身侧通过模拟人类的表情,而表示她的不开心。

“悲观者,日复一日在逃避;茫然者,蒙着眼睛做抉择;愚昧者,昧着良心唱赞歌。”孕妇轻声哼唱,右手轻抚隆起的小腹,“聪明的人暗自流泪,蠢笨的人喝个烂醉。离家的少年打扮成人,却似那山林鬼魅。垒起灶前明火,照不亮一桌数口欢声。树下等了又等,桌前盼了又盼,那该死的孤魂何时回乡...”

“今天,又有一批人离开了,我知道,你们可以听见我的声音。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一个怀了孩子的妈妈,我的丈夫沉眠在那该死的行星上,除了立着一块小小的墓碑,我不知道他还拥有着什么?我却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我失去了一位好丈夫,失去了每天早晨嘴唇上的一枚亲吻,失去了夜晚散步时趴在他的后背上,失去了离别那天他许下的承诺。现在,我却只能傻傻地站在虚拟室里,抱着光年之外的墓碑痛哭。他躺在里面,化作尘土,我站在外面,形若骸骨。”

“在他的墓碑上,同时刻着文明的先驱和卑鄙的背叛,多么可笑的口吻,就像一位西装革履的人物,怀里藏着脉冲枪,嘴上却大谈和平。曾经的我守在原地,守着他分别时给我的承诺,他说他会回家,到那时候他会给我一个拥抱,一个深吻。虽然他不善言谈,但我会守在他身边,听他讲着那些老掉牙的笑话。可是,现在我依旧守在原地,却觉得自己在守着一片墓地。我不止一次地强迫自己,想象他胸腔里铿锵有力的心跳,想象他那总是扎人的胡须。母亲和朋友觉得我得了妄想症,常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自言自语。我还要守在这里,等他回家。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我忘记了母亲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疲惫,自私地在自由选择协议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女人以手掩面,渐渐抽泣,心里充满愧疚。

“地球就要死了!”孕妇忽然抬起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肩膀微微颤动,泪水里映着癫狂的笑,“你们的好好先生,你们的谦谦君子,刚刚慷慨激昂地赞扬人类的未来,心里却想着如何抹掉人类的过去,他可以随意地在他那温暖又安乐的办公室里起草一份计划,可能手边还摆着从其他星球运来的各色美酒。大手一挥,毁灭整个世界的炸弹就被悄无声息地埋在我的脚下。地球就像一间破烂不堪的房子,漏风的窗户,漏雨的屋顶,还要被躲在其中孩子打砸,被他们吞进肚子里,哪怕是一时腹痛,咬牙切齿也要贪食眼前的一切。孩子长大了,就要离家远走,就像夏日树梢的鸣蝉不会理会枯栏的蜕一样。”

飞船里爆发前所未有的慌乱,虽是慌乱,却没有盲目乱成一团。有的人坐立难安,双手合握面向地球祈祷;有的人义愤填膺,利用所具有的权限与资源寻求真相;有的人沉默不语,径直驾驶模拟室与黑色堡垒分离……

悲伤、愤怒、沉默……

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选择,在自由意志的框架内,人类的某些行为准则变成特点鲜明的矛盾集合体。一方面,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天赋人权的人文主义赋予其生命、生存、生活以及自由的权力,你可以在生命与生存互相尊重的框架里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但另一方面,框架并不完善,就像多种选项的填字游戏一样,利用相互矛盾的思想去打赢一场并不光彩的“战争”。

小主,

女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伤心。淡蓝色印花旗袍下,纤细的身躯,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富有魅力。自地球诞生的那一刻起,她便有了自我意识,就像古代人民幻想的神仙妖怪一样。如今到了地球终结之日,她有些遗憾,又好像心里的那些遗憾被隐藏了起来。

有人入侵了私人数据库,在海量的数据资源中,找到了一份毫不起眼却耸人听闻的文件,文件里夹杂着一件经由多人签署的计划——“死亡地球”。

最吸引人注意力是它的签署日期,与召开全球会议宣布地球移民计划的日期是同一天。按理说这两件事并没有多大关系,签署这文件的人甚至声名不显,或许用的只是一个代号。

不过,这份计划其实早在之前,便被人提出过,不过,早已被全盘否定。原因是由“HGCP”计划实施引起的,有一部分人认为即使以后迁移到其他星球之后,依旧不可避免向宇宙的扩张。如果无法制止,今日的迁移亦是以后的结局,“HGCP”,也就是人类基因变色龙计划,可以极大保障人类在宇宙中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但是也会受到一定的限制。有人想要通过炸毁地球,将人类最原始的基因序列就此掩藏,为变色龙计划扫清可能存在的威胁。

这本身就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但世上从不缺少异想天开的人。有人心里信服了这一理念,便会不管不顾的一意孤行,尤其是在那个颓丧的时代里,当有人引领前行,便会有人只管低头跟随。

世界各地放着足以将地球炸成碎片的武器,而留在地球上的人踩在武器上,希冀着飞船的归来。

许薇儿捂着胸口,有些发烫,就好像地球诞生之初,热的厉害,有些事情要发生了,有因有果却没有办法。

其实她觉得自己的时间有够久了,活的时间长了,就容易忘记很多的事,有时候就真觉得自己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