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静不愿再回到宴会厅,即便外面冷风呼啸,阴云密布,她也宁愿在外面待着。她想冷静一下。
江易只好带着她在花园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他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低头时,他看见她头顶有许多头发的发根发白。
染发膏遮不住时光留下的痕迹。
千言万语一时哽在喉咙间,他身上发生了太的多事,一时不知从哪个地方切入为好。
“我现在在做一些、一些事……”他斟酌再三,说出了实话,“我养父本来不想让我跟他一样,可、可他又怕我读书出来找不到工作,说有门手艺好糊口……”
他尽量以轻松的语气陈述他被拐之后的一切遭遇,可终究没说出他的病情。因为唯有这件事,是无论他和徐闻静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的。
从他开始讲述,徐闻静就停止了哭泣,认真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然而到最后,她还是泣不成声。
江桓生意场上的事,她向来从不插手。三年前那场官司,媒体即便报道也是偏向于江氏,而且也没有刊登江易的照片。正因如此,她并不知道原告长什么模样。
她是在医院体检的时把江易找回来的。她的检测报告被风吹走,正遇上办理完出院手续的江易。江易将报告捡起还给她。只一眼,她就坚信这是她走失多年的孩子。
只是她找回了她孩子的人,却没把他的魂也一同找回来。
江易的话如同一把钝刀,将她的血肉层层剥离。没有母亲在听到自己孩子受人欺凌时可以无动于衷。更何况,有一部分的伤害是江易父亲造成的。
她明白,也理解了江易为什么会恨江桓。可语言无力。劝慰他的话显得不痛不痒,她说不出来。她更无法替江桓辩解,让江易原谅。她只是抱着他哭,不断跟他道歉。
“其实……我一切都好……”江易声音嘶哑地说出了这句许多游子在外报喜不报忧的常用语言。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我接受不了你的好意,更没办法跟江桓和平共处。他到现在都不肯承认他犯罪。洞溪村也没剩几个活人……”
“我懂,我懂!”她点头哽咽着说:“是妈妈不好。我只知道想着我自己,却从没想过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不愿意回家。给我点时间,我相信问题总能慢慢解决的,但下次,下次……
下次我们还见面,好不好?你别拒绝见我,好不好?
我知道事情很多很复杂,但妈妈已经不年轻了,不一定会再有二十年去等你心甘情愿地回家,等我们能把一切修补好再见面。我们边走边看,好吗?”
她说着,适才擦去的眼泪又打湿了睫毛。
江易的嗓子干涩得厉害,连呼吸都伴随着微微的刺痛——其实,他也没有下一个二十年可以等。
“我、我明天跟晓晓出国,我答应人家要处理一件事。”他说:“你喜欢什么,我买回来送你。”
徐闻静嘴角上扬,转瞬,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安全。”
江易离去前叮嘱徐闻静不要靠近伊藤利奈,戴好手腕上的饰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立即联系他。如果他在国外没回来,就去庙庵街找一个姓林的老道士。他没见过他本人,但之前听说过他,至少他给符咒不会有错。
徐闻静郑重地点点头。
江易迈步向大门口走去。阴沉的天空此时飘起了鹅毛大雪。
经由雪花清洗过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他做了个深呼吸,呼气的那一刻,长久积压在心底的沉重与烦闷随浊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