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回家,莫爱眼眸沉霜,她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好。”
程景行放在裤兜里的手捏着手机,他考虑一下,还是拿出来,给司机打了电话。
今晚他的计划已经不能成行,现在步行送她,是可以多待一会儿,但她身体不舒服,他不想她勉强。
黑色宾利在他们身边停下。
莫爱没想到是用车送,忙往后退了一步,“这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我走回去很快。”
程景行不容分说地打开后座的门,“不麻烦,上去吧,夜里风凉,你今天不舒服。”
莫爱顿了一下,原来他在担心她经期不能受凉。
她飞快看了他一眼,上前越过他臂弯,拂顺蓝色的校服裙边坐进车里,给他让出一个位子。
程景行跟着坐上去。
司机老张侧头来问:“景少爷,是回景园吗?”
“先不回。”
程景行询问莫爱,莫爱说了家里住址。
车辆起步,程景行手指调节空调风口,让冷气对着自己。
他这些细小的动作总是很贴心。
他不像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相反,她觉得他很会为人着想。
“你期末考得怎么样?”莫爱主动搭话。
程景行把书包放在脚边,“还好吧,你呢?”
“理综应该不及格,”莫爱笑笑,她严重偏科,物理考过个位数,“高二文理分班,我就可以摆脱物化生的噩梦了。”
程景行笑了一下,他理科好,理综联考常常是满分,“可惜文理分班,分不了语文,我永远摆脱不了我的噩梦。”
莫爱一脸震惊,文豪程时文的孙子居然怕语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程景行欠欠身着看她,“你没想错,我爷爷是程时文,但我学不好语文。”
莫爱哑然片刻,还是很震惊,“我很喜欢你爷爷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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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行弯身,在书包里拿出那本新买的金装诗集,递给莫爱。
“这书我看了只能打瞌睡,送你吧。”
莫爱愣神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拂过那硬实的书脊,接了过来。
“谢谢,你今天……总是在送我东西。”
程景行不掩饰自己的心事,诚恳说:“上周在走廊……对不起。”
莫爱猜到了,“你今天在书店,是在等我?”
程景行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想跟你道歉。”
梁穆帮他打听到了她的很多事,她叫什么,几班的,几几年的,与谁要好,还有她打工的地方。
他等到考试后再来找她,是因为梁穆说:“第一印象已经吓着人了,你再猛追不放,什么姑娘都要被你吓跑。”
他忍到快放暑假才来找她,已经是极限了。
莫爱说:“其实没事的,你不用道歉。”
程景行道:“我想道歉。”
莫爱不自觉地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窗外出现熟悉的街道,莫爱到家了。
程景行先下车,掌住车门,让莫爱下来。
她抬头望一眼三楼,蓦然愣住了,一阵寒意从背脊爬上了头顶。
家里有灯。
“怎么了?”程景行明锐的眼看着她。
莫爱回过神来,快速眨眼,纤细的手指将怀里的诗集攥紧,“谢谢你送我,那我……上去了。”
她转身要走,程景行如第一次见面般拉住了她胳膊。
他望了一眼她刚刚看向的方位,“家里……有什么事吗?”
他很确定她刚刚脸上的神情是在害怕。
莫爱没有推他的手,而是笑着侧过身说:“没事,我妈很久没回来了,刚看到家里有灯,有点惊讶。你快回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程景行并不放心她,没有人看到自己家会是那样的表情。
但她很明显不想让他知道,他只好松开手。
她向他摆摆手:“再见。”
“嗯,再见。”
莫爱跑进黑黢黢的楼道,程景行重新坐进车里。
老张提醒:“景少爷,现在回景园还能看到宫灯展。”
景少爷第一次对女孩上心,老张比他还要上心。
程景行的原计划就是约她去看宫灯展,但现在他已经无心思考这事。
——
莫爱上了三楼,在门外等了等,深呼吸,拿钥匙开了门。
莫如梅叠着腿,坐在沙发上等她,红色的吊带睡裙垂到满是啤酒瓶的地上。
她手指夹着烟,嘴里吐出白茫茫一片,“你还知道回来。”
莫爱没搭腔,往主卧里面望了一眼,没看到张显。
“别看了,你张叔出去买酒了,我有话问你,”莫如梅偏下半张脸,低垂着眼帘看她,“他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
莫爱猛地抬眼,盯住她,嘴唇颤了颤,说:“他想,但没得逞,妈,这种男人,你还是早点分手吧。”
“跟他分手,我们俩喝西北风啊。”莫如梅把烟直接掐灭在茶几上,烫了个黑黑的烟痕,“我可不是你这种心比天高的大小姐,我得为五斗米折腰,不然你也没饭吃。”
“我们可以重新开文具店,不用一直靠别人。”莫爱坚持着。
莫如梅哼声一笑,“说的容易,之前开店还欠着债,不是你张叔,我们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
她站起身,拿了旁边皮包里的钱夹,红色手指数着纸钞,“你快放假了,去同学家,还是在外面找个房子都行,别回来住,下学期上学了,你住校去。”
莫爱看着递过来的二十张百元纸币,不知该感谢莫如梅让自己脱离可能被强暴的魔爪,还是该伤怀她全然不顾母女之情,将女儿赶出家门。
莫爱哽了一下,收下了钱,点了十张压在茶几上,“我在打工,不用这么多,你手上留点钱吧。”
说完,她迅速回了自己房间,找出箱子,收拾衣物和书籍,把程景行今天送她的书和卫生巾也统统装了进去。
她拖着箱子出来,正好看到张显回来。
男人油亮的脸上绽出猥琐的笑,“小爱回来了,我给你买宵夜,吃点吧,怎么拿箱子了,哎呀,如梅,你是不是又说孩子了?”
莫如梅倩笑着说:“她暑假要去夏令营,这几天去同学家住几天,别管她了。”
莫爱不想再听她说一个字,拉着箱子往外走。
张显很快拉住她胳膊,挡住她去路。
莫爱用力甩开那黏腻的手掌,“别碰我。”
“你这孩子怎么……”
“好了,显哥,”莫如梅推了莫爱一把,回身对张显扬起笑容,“你都说了,她还是个孩子,让她去跟同学玩吧,我们也更方便。”
她笑容里藏着针,隐隐提醒着张显,莫爱还是个未成年。
张显抽了抽嘴角,让出路,“小爱,要注意安全啊,手上有钱吗?”
莫爱不理他,拉开门就跑,身后莫如梅还在说:“我给了钱了,好了好了,你去洗个澡吧……”
莫爱越跑越慌,搬着箱子下楼的时候,差点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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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到楼道口,胳膊后那块被张显碰触过的地方,让她非常恶心,她停下脚步,不停用另一只手擦着,搓得皮肤通红。
“莫爱。”
有人从后扶了一下她肩膀,她愤然把那手打开,“别碰我!”
箱子倒了地,她回头,看到了站在楼道暗影里的程景行。
他愕然地看着她,眼里除了说不出的疑惑,还有关切的担心。
“是我,你别紧张。”他轻柔地说道,帮她把地上的箱子扶起来。
莫爱拍拍胸口,缓了口气,说:“对不起,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你有东西忘在车上了,我给你送来,”程景行递给她一根绑头发的黑色皮筋。
莫爱看了看皮筋,又看了看他,这么小一点东西,他能这么快在车里发现?
他可真是……眼睛好呀。
“跟家里吵架了?”程景行点点她的箱子,“这是准备离家出走?”
莫爱咬着下唇,总不能告诉他,妈妈的男朋友对她图谋不轨,她妈妈把她赶出了家门。
想想这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事吧。
莫爱只好点点头,认下了这个叛逆少女离家出走的人设。
“真离家出走啊,这个我擅长,”程景行朗然笑了,“不能去他们找得到的地方,你好朋友家最好不要去,还有你平时喜欢去逛的店也不要去,都会被抓。”
“你好像,很有经验。”莫爱有些哭笑不得。
程景行从小就是一群人看着,他又特别不喜欢被拘着,景园的院墙都被他翻遍了,的确可谓经验丰富。
“你现在想去哪儿?或是,想做什么?”程景行问,比起躲避家长追捕,他还是希望这时候能让她开心起来。
莫爱摇摇头,她头脑木然,心里灰蒙蒙的。
“想去景园看看吗?晚上有宫灯展,有几盏灯是我爷爷做的仿古灯,想去吗?”程景行提议。
莫爱表情瞬间露出喜悦,而后又疑惑起来。
她慢悠悠地看向他,“景园,是不是你家?”
程景行笑了一声,她还挺敏锐的。
“办宫灯展的区域是景区,开放空间,不是我家。”
莫爱想了想,“但我带着箱子,有些……”
“没事没事,”程景行拉过她的箱子,“放车上放车上,走吧,晚了景区要关了。”
“诶,我晚上还要去朋友家……”
“看完,我送你去。”
两人上了车,莫爱又问:“要买票吗?”
程景行呛了下口水,“那是我家,买什么票。”
“你不是说,景区不是你家吗?”
“………不是,你也不用买。”
莫爱感觉上了贼船。
——
到了景园,正是门庭若市的时候,不少市民拖家带口来看灯展。
程时文生前收藏不少民间文物,经他修复的宫灯就有十盏,其中五盏捐给了国博,景园留了五盏,程景行小时候碎了一盏四方灯,所以今晚展出的只有四盏了。
一同展出的还有多盏仿古灯,有程时文亲手做的,也有非遗传人做的。
这次灯展由时文协会策划,在程时文忌日之前举办,旨在缅怀纪念他。
整个景园的前厅都布置了展示空间,东序和西序的回廊更是一步一景,梁上悬挂宫灯,台面摆放诗集。
莫爱走过天井,踏上厅堂的青石板,身边孩童跑过,她抬眸看那门楣上的木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她此前,即便是景园的开放日,也从来没有来过景园前厅。
他们遇到这种与他们穿同样校服的校友,有几个女孩认出了程景行,上来打招呼。
“这是你家吧,你能带我们逛逛吗?”一个女孩大胆提议,她的同伴正红着脸,拉着她,小声叫她不要说了。
莫爱认得那个红着脸的女生,她们以前在文学比赛的作文写作现场见过,她是一班的许茹茹。
“不好意思,我朋友来了,不太方便。”程景行拒绝得很干脆。
许茹茹的同伴吊着眼看他身后的莫爱,“她是谁呀?叫什么名字?”
程景行双手插进裤兜里,垂着眼幕,神情冷了三分,刚要开口,莫爱走到他身前,“我叫莫爱,你可以直接问我。”
那女生嗤笑一声,“谁要问你啊,你以为你是谁,不就跟程景行逛个展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程景行忍不了她的阴阳怪气,但莫爱先他一步,开口回怼:“既然没什么了不起,你又何必这么在意我是谁。”
那女孩还扬着脖子要回嘴,许茹茹在旁边急了,“好了,我们还不够丢脸吗?”
女孩哑然,许茹茹脸皮薄,在程景行面前又紧张,此时宫灯在头顶把她整张小脸照得透亮,她窘迫不已,连连看了程景行好几眼。
莫爱似被这几眼刺了几下,侧身对程景行说:“景行,你刚说要带我去哪儿看灯?我们走吧。”
那两个女孩听到这话,脸色更加难看了。
程景行也怔了怔,很快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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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们走过女孩身边,沿着回廊往里走。
廊道古朴,有沉沉的木质清香,两侧悬挂样式繁复的宫灯。
“这个是葫芦灯,对不对,刚刚前厅也有。”莫爱手指拖住一条蓝色灯穗,灯光将她的脸染成暖色,她笑着观看,貌似心情很好。
“嗯,好像是,”程景行对这类物什,兴趣匮乏,倒是非常有兴致地提起她说的那句话,“你刚刚……叫我什么?”
那只是匆匆的一句,莫爱侥幸地希望他没听真切,却不想这人不太好糊弄,竟来追问她了。
“叫你程景行啊,”莫爱决定不认账,眨巴着眼睛说,“你不叫这个名字吗?”
程景行哼笑着摸了摸头,“叫,叫这名字。”
他之前都料错了,她哪里是性子软萌的乖乖女,她是只外表乖顺的猫,踩了尾巴要加倍挠回来,抓了小辫子也会抵死不认的那种。
他们越往里走,人越少,回廊的尽头,是一条石头巷道,道路一边开了一扇大门。
门上莲花镂空的木雕盘踞,门楣有古旧匾额,双侧挂木质楹联,门阶两旁坐了两尊石狮。
程景行踩上台阶,莫爱脚步未动,她看看周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这里面是什么?”
程景行抓着门环的手停住了,他转头说:“有一间展馆在东院,展的是我爷爷的诗集手稿,不方便让那么多人翻阅,所以这里只有贵宾能进,我想你应该感兴趣,你……要不要去看看?”
莫爱虽然很想去,但戒备依然没有放下,“东院是什么?也是景区吗?”
程景行点点头,笑着说:“嗯,只有少数人能进的……景区。”
莫爱看着他,想了想,他今天也带她去了很多外人不知道的地方了,什么东序的阁楼,厅堂的内间,也不差这一个地方了。
她迈上台阶,程景行笑了,推门进去。
里面迎过来一个老者,“景少爷,你可算回………”
“啊,莫爱,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彦叔,”程景行掐住彦叔的手,“我爷爷的助理,他带我们去东院参观一下。”
参观二字说得极重,彦叔莫名其妙,但看到莫爱懵懂地看着他,便明白了,景少爷带女孩回家了。
“莫小姐,你好。”
“彦叔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彦叔转过身,程景行立即搭住他肩膀。不等程景行说话,彦叔立即道:“少爷,你这样带女孩回房间,这……不好吧。”
程景行小声道:“把我旁边的客房收拾出来,她箱子在老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