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当领导唛，主要的功绩就是看你老百姓对他的评价噻，又不是他个人跟个人评价，始终还是要我们这些没得本事的小老百姓说了才能算哈！”

干坝子那边有两个六十出头的老头，兄长肖长发弟弟肖庭发，也是整日赶场耍混日子的货。哥哥麻将馆，弟弟茶馆，皆是常客，对王祥开这个拆一套房子得双份钱的人不可谓不熟悉，正好当时政府也说房子要拆迁，因看他发了财，总是凑一堆吹垮跨取取经。

臭味相投。

“他啷个得会多拿钱给你嘛，你那烂房子有啷个好要不要的嘛，人家就是看准了你烂房子，你是拆也要倒，不拆，隔几年风吹日晒也要倒！人家就是晓得你抱着这种能得几个是几个的心态吃准你！人家就是晓得你对这个不上心，有总比没得好，打发你几个，你以为会得很多钱吗？”

他拿捏腔调同周围一转小声道：“是不是这个道理嘛，你以为你那房子真是值好多钱？莫说你那烂房子，就是石岩这种钢筋水泥土都没值几个钱还何况你桃花那些烂泥巴房！有啷个好拆不拆的嘛，人家拿几个给你，差不多就可以了！我也不贪多噻，我这些老头牙齿都落得没剩几颗了我还能做个啷个嘛，有件衣裳穿有顿饱饭吃，过年有件新衣裳你给我送两桶油来！其他我还有哪里花得了啷个钱嘛，是不是嘛。剩下的，你谈要拿去只管拿去就是，其他那些我也不谈了，我当送给你几爷子抽烟了，我给你两个钱你也好过我也好过。”

说一锅端一户二十万这当然是造谣，毫无脑洞的无稽之谈，原话出自桃花大队队长石明秀，说的是他桃花村民陈杰明的房子。那里房子是三层的小楼房，夫妻两口子常年都在外地打工，挣回来的钱只够建框架而粉饰不起外面的瓷砖，平时也就是老两口和两个孩子在那偌大的清水房一样的架子里起居，这一家的本分人，哪想到打一个电话让石明秀去看看房子会看出这样的祸事来。

按他的房子面积和政府给的平方价来算，他的赔款是可以拿到十几二十万左右，石明秀和陈杰明是初中同学，电话里多说一嘴：“你这房子反正没装，就光是个空架架，而且你屋里两个姑娘，以后也是跟着娃儿走。反正一年到头也没有转来几回，你不如拆了算了，娃儿们都读初中住校了，二十万拿出来直接到石岩去买个房子不比你这里安逸得多！虽说是买的房子没得你个人盖的面积恁大呢，等二天老了就你两口子住你拿恁大房子来整啷个嘛？而且这又是我们两个在这里谈可能有二十万，那几爷子得不得给你二十万还不好说。你像先前龙岗那一坡，最开始一哈算二百，后面算着算着就泡汤了，当官的事说不准，要拆早点拆。”

陈杰明老家父母年迈，屋里务农耕地逐年减少，到石岩街上去自然是心心念念满心欢喜，有二十万拿到手还不满意，上一辈的人里有几个一辈子能得二十万的。

多数时候老天心善，也愿意作美成全水到渠成，偏最后自己弄巧成拙，最后还怨老天不睁眼。

没过几天陈杰明老汉到街上来看房子，同人喜滋滋的谈起：“谈有二十万呢，晓得真假，我听先前他们龙岗天坪的人谈像是有不少钱欸，晓得真正拿到手又有好多嘛。哎呀都是为难，你说不拆呢，周围一哈都拆了，人些都搬光了，你莫非就你一户单家独户在那里住吗？找个人谈话都找不到。你说拆呢，二天房子都没得住，拆了还不晓得住哪里，落处都没得，我们两个老的倒老了哦，他们后一辈又啷个整嘛。”

话是这样说，对这个二十万也是相当满意的，只同人叮嘱：“这些话不要谈出去哈，不要谈给人家晓得，听到了还不好，万一二天没得恁多钱的话，传出去还说是那几爷子贪污了，还害人家名声，不要谈，谈不得，随他啷个整。”

他是站菜场口同干坝子一个卖干笋子的老中年说的，就不知道这个话是不是从他那里出去的了：“谈一家有二十万呢，晓得真啊假啊，说是恁说，怕隔两天又变卦又是一个说法。你小房子说二十万还高兴，人家那些大房子面积大的都才二十万的话哪个干嘛。你像干坝子车站那一截，人家那些全是装修好得很的小洋房，全是二层三层的，人家那些才值二十万吗？一户二十万是肯定谈不下来的哈！”

又过了几天，大队上开始挨家挨户登记人口，有大方者开玩笑：“登啷个记嘛？是准备按人口来吗？我这里还有啷个登记场嘛，娃儿们都出去了的，屋里统共就我一个人，那上面几户也是。可能也就是干坝子车站那边人多点，这边哪里不是老头老太婆在屋里啊，我娃儿两个户口也转出去的，我跟你说你是准备按户口按人头算的话我是不干的哈。你按面积我就算了，管他大小这是我个人的屋，你是按人头的话，转出去也还是我屋里的人，你是按人头算就是刻意针对我，我这就一个人的户口还拆啷个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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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登记的人也好脾气，笑道：“走个过场，你们不是分配的一家二十万唛，是这样噻，我只是来看看你们二十万准备啷个分，够不够，你万一是屋里子女多的话一家二十万还分不全，到时候你还来找我麻烦我啷个说得清啊。”

大家都忍俊不禁，心情一好，百无禁忌又说了许多随口打哇哇的话。

一家二十万这话越传越远。

干坝子上面方家沟有个叫戴世明的，年纪有四十六七了，人没啷个文化，但在屋里养一辈子泥鳅黄鳝，手艺精道，四十不到屋里的中式庭院已经盖到了一两百坪，就在方家沟茶山翻过去那块小平地上。那可是个好地方，大门往前五百米就是高速，后面茶山过去原本是荒山坟地，现在动车从那儿过，热闹得很，冲淡了往日萧条和肃杀，反倒成了他跟人家吹嘘的资本：“你看，谈我选的那个地方风水不好，风水不好为啷个高铁动车都从我那儿过啊？门口就是高速，后面茶山，哪点不好，我怕是你们得不到才说不好！”

有人同他说起来一户二十万的事，开玩笑说这是政府的通知，家家户户都必须搬，管你大小都是二十万，他道：“我这恁大项房子，我看你二十万你就来给我弄走！我看你二十万你来给我弄走！”

他那房子还真好弄，盖房子没经过政府批准，盖好了也没个房本儿，属私自违法建筑，果要较真儿，一弄一个准儿。

就有读过几天书的人来劝理：“你还不要恁得意声张哈，个人闷着不要谈话，没拆到你头上就是好事，没拆到你头上就是你运气好。你莫觉得你那房子已经盖好了人家就拆不动了我跟你说，人家真是要拆的话管你找哪个鬼大爷都没用！万一他真是强行要叫你拆，真是一家二十万，那你也只有个人哭给个人听！没得法的事！

你那房子有房产证吗？有经过哪个同意吗？你打申请有报告批准吗？现在可不是以前说盖房子个人有本事个人盖就是，现在在农村盖个房子不容易哈！现在你没看都是把人们往城里赶把你在城区集中起来？以前是进城难，现在是出城难，一个农村户口一个农村盖房子，你以为恁好整？你这种房子人家只要想搞你，马上哈哈儿就来给你推平！搞不好还要弄你去关两天！哪个喊你在这里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