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衡先一步清声开口:“郡守大人,别来无恙。”
萧郡太守脸色变了几变,他之前试图以鸿门宴来杀她,如今,他为阶下之囚,她为掌刀之人,她会不会杀了他的全家?
萧郡太守的种种担心,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再多的担心,也无法改变将要发生的一切,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悠悠行路者,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
其实,往好处想,如果她真杀了他们全家,倒也是一件好事。
乱世中,大家都活得太苦了,以往他的家人有他庇护,后面他死后,他的家人因为他这层生前的关系,只会过得更差,还不如死了好。
想到这儿,萧郡太守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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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认了,就多了几分从容来,萧郡太守也敢大大方方抬起面孔来看希衡了。
萧郡太守说:“法师果然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要化龙,可是,青云之上,无人之巅,还远得很呢,法师不会以为夺得一个萧郡,便有成功的底气了吧。”
希衡冷冷的,半点都没为萧郡太守的话打动,她脸上还带了一丝从战场上拼杀的血,一线殷红的血迹,衬着白皙美丽的面容,她冷下眉眼时,便将美丽都化为了凛然。
希衡道:“青云之上虽远,但若是成百上千的人搭着人梯子,要亲自送人上九天之巅呢?”
萧郡太守回:“法师一向得民心。”
“不,你错了,不是我有多得民心,而是他有多失民意。”希衡走到萧郡太守面前,居高临下俯瞰萧郡太守,“就像你身为一郡长官,在萧郡耕耘多年,可我从举兵到攻破你的官邸,也不过三日,萧郡的士兵毫无斗志,胸前的护心甲懒得如同棉絮,多余的钱去了哪儿?你们吃的钱太多,百姓都要饿死了,他们想,谁做那个位置都好,只要不是你们。”
萧郡太守苦笑,他反正要死了,也就什么都敢说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我等寒门学子一直以来的期望,我从小读书,就被先生夸赞聪明,我还记得乡试时,我写的一篇民生策论,被士人争相传阅。法师,谁一生下来,就想着要做一个鱼肉乡里的官呢,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看了这么多圣贤之语,总该有些潜移默化吧?”
希衡道:“可惜润物细无声、春风化雨般的教化,始终比不上官场的冷眼现实让人清醒。”
萧郡太守叹息:“不清醒怎么能行呢?若是不清醒,我这一家几十口,早就被害死了。”
希衡知道那件事,萧郡太守因为判了萧郡“护官符”上的一名权贵死罪,而后,便被各大家族联合起来陷害,险些下了狱。后来他学狗叫,当戏子,给人做取乐的玩意儿,终于捡回一条命来。
也就是说,萧郡太守知道那些权贵的许多东西。
这些权贵们都手眼通天,当希衡打进城后,他们已经转移了部分资产,希衡需要一个人,来帮她追回这些钱。
萧郡太守,似乎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但人选的前提是,萧郡太守得是个人,不能是鬼。
希衡看着一脸认命的萧郡太守,问:“权贵让你清醒了,你不敢对他们下手,便对下层的百姓、士兵下手?百姓,被你们看作黔首,士兵,好歹是你们的人,你们也不顾及?”
“非我不顾及,实在是没有银两。”萧郡太守痛苦地闭眼。
希衡冷笑:“你家中夫人们穿金戴银,却连士兵的开支都拿不出来?”
萧郡太守似乎不愿活活背了这个名声,猛地一提声音:“这不是一回事,法师,你没有做过官,你不知道。是,我的确搜刮了一些财物,可是,这些财物比起军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哪怕我把我的家人全部削减用度,让她们缩衣少食,也补不平军费。真正消耗军费的,是皇帝下令修建的河堤河渠……”
修建河堤河渠,征召大量工匠劳役。
花了太多太多的银钱。
再加上天武皇帝炼丹,在各个地方修建道观,修建长生宫殿,导致朝廷根本发不下银子来。
萧郡的青壮年也都被拉去修建河堤河渠,萧郡本身的经济也衰退……没钱,真的没钱了。
萧郡太守的确有黄金,可是,他填进去也没法补。
这个王朝已经烂到了极致,所以,只要是不想死的官员,都得当贪官,才有活路。
萧郡太守说着说着,似乎也觉得青天高,白日明,他有些羞于见这阳光,深深低下头:“我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睁睁和他们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