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玿好半晌才消化资良瑜的话,他眉头皱起,沉思片刻,才舒展开,微微一笑道:
“其实你已经受了,虽不知轮回目为何物,然而我想,你目睹这十年,不正如你亲身经历过吗?虽说是短短十日,心所承受的远比肉体更多。”
资良瑜愣住,不过闭目一瞬,沉溺轮回目中,清醒时不过须臾数日,镜中已过十个春秋。
原来早就命中注定,同受相思之苦。
“言归正传。”
谢玿的声音拉回资良瑜的思绪,谢玿道:
“若能寻得伦晚,请他出手相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或许可以制住那妖道——良瑜,你意下如何?”
“全凭你做主。”
“那便交给端明去做,只是我记着这伦晚脾气古怪……罢了,寻着再说。十年已过,江湖之大,或许再也寻不见。”
只要肯费心思,愿花时间,以丞相的能力,找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怕命数散尽,到那时便是大罗神仙来也是回天乏术。
谢玿思虑深远,忽而瞥见案上的书信,对资良瑜道:
“你稍等一下,我看完母亲的家书,同你一起去用膳。”
资良瑜甜甜一笑:
“好。”
谢玿手拿信纸,垂眸看信,资良瑜端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谢玿,眼神毫不掩饰,面上尽是喜爱与笑意。
见谢玿眉头渐渐拧在一起,资良瑜脸上的笑意消下去,目光落在那封信上,神色思索。
“母亲……”
谢玿放下信,无奈地扶上额角,目光一转,见资良瑜关心的神情,顺手将信件递给资良瑜,资良瑜接过,谢玿道:
小主,
“你看看这信上的内容——自公主仙逝,近几年来,母亲格外催促续弦之事。我膝下无子,虽有皦皦,却非男子,母亲心里在意,因我忤逆之故,从不过问皦皦,实则不认可。”
资良瑜将信的内容看了个大概,原来是谢母即林妤答应不再强求谢玿续弦,但忍受不了大房无后,家业后继无人。
倒也不是不许谢奉之子谢伯远继承家业,但要将谢奉过继在谢玿膝下,作为谢玿之子,嫡出的长子。
此事谢奉与其妇谢徐氏已应下,谢伯远将改牒谢玿名下。
资良瑜看向谢玿,他心知谢玿与其兄长甚是亲厚,自然不愿意夺兄长之子,想来此番甚是恼怒谢母不与其商量便私自定下此事。
谢母一辈子循规蹈矩,想来是接受不了嫡出子后继无人,家业将落在庶出子身上,心有不甘,又不愿意太过为难谢玿,故出此下策。
至于谢奉,资良瑜自认他不是为了家产可以出卖亲子之人,若非顾念兄弟之情,又受谢母软硬兼施,不叫老夫人为难,才应下。
资良瑜看着谢玿,问道:
“此刻回绝如何?”
谢玿点头,道:
“我即刻写信回去,母亲此番所作所为,真叫我无颜面对兄长。兄长素来待我不薄,又为我放弃大好前程,自请离京。伯远是兄长长子,我怎做得出夺他爱子之事?”
谢玿虽面带愠色,可言语里却带着些许失落:
“嫡出也好庶出也罢,都是谢家的孩子,何必分得如此清楚?母亲……是我不孝,让她在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还一直为我操心。”
资良瑜安抚地拍拍谢玿的手背,道:
“老夫人爱子之心如此,你好言回绝,想来夫人善解人意,不会苦苦相逼。”
谢玿露出一个无奈又苦涩的笑,道:
“但愿如此。”
谢玿即刻提笔,资良瑜着手为他磨墨,谢玿则写道:
“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母亲大人金安,儿已闻家音,立书以闻。
初闻家书,儿喜不胜喜,自南下一别,十年已过,其间少有会面。儿不能尽孝于膝前,常拊心懊恼,朝夕顾盼,希冀鸿雁于飞,传平安之音。
月前,儿出巡西北,初入孟冬,每日渐寒,儿顾念母亲贵体,未尝及时修书问安,此乃儿之过。
如今还京,恰得家书,幸逢其时,不知母亲贵体如何?可饭否?觉安否?家中一切好否?儿挂念于心。”
谢玿笔尖沾墨,抬眸与资良瑜对视一眼,资良瑜柔和一笑,谢玿嘴角弯出一定弧度,继续写道:
“然母亲家书,儿细数珠玑,大失所望。
儿乃念旧之人,此身心有所属,故忤逆母亲,拒不续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孝子谢玿深谙此理,然儿不愿背弃吾心,望母见谅。
儿年少时,与兄长甚为亲厚,更遑论父亲去后,长兄如父,兄长待儿更为极致。伯远乃兄长长子,儿未尝与之相处,心有遗憾,然吾已将其视作亲子。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母亲如是,兄长与长嫂亦如是。母亲既知此理,何故忍心夺人爱子?儿又如何忍心对长兄长嫂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