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东生
1、
汪家好婆坐的三轮车刚刚弯进弄堂,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女人等在自家屋里的门口头,一副焦急张望的样子,好像是在等主人家回来,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段辰光,心急了。
汪家好婆觉得这个女人有点面熟陌生,看看,这个女人肯定不是老弄堂里的邻居,想想大概在啥地方碰到过的,就是不记得在啥地方碰到过的,到底是啥人,一时也记不起来了,汪家好婆的脑子里的有点茫然……
眼看三轮车离屋里门口越来越近,汪家好婆还是记不起来这个女人是啥人,心想,要么是宝宝的同事或者朋友,转过头去看看,宝宝跟艾米丽坐的三轮车还没有没有跟上来,心里想,哪能跟这个女打招呼呢?
一拍脑门,汪家好婆记起来了,这个女人是在老弄堂里碰到过的,对了,有一腔,这个女人跟张老师的女朋友——凌小姐争风吃醋,闹得弄堂里满城风雨,只不过这一腔,正好是汪家好婆收作新房子的辰光,正忙得不可开交,就懒得管这种闲事,调转是老早点,这种闲事,汪家好婆也会管得起劲得不得了。汪家好婆还记起来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叫晓梅,一记起来这个女人叫晓梅,汪家好婆马上就鄙视地朝这个女人斜过去一眼,原来这是一个汪家好婆最看不惯的女人。
汪家好婆是传统女人,年纪轻轻,男人就去世了,独身一人带大宝宝,守身如玉半辈子,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别的男人,不曾对其他男子有过半点侧目。伊向来笃信明媒正娶,向来相信夫妻恩爱,汪家好婆从心底里最看不起七花八花的女人,最看不得想要抢夺人家老公的女人。照汪家好婆的讲法,这就叫骚货,狐狸精。汪家好婆不想跟这种女人照面,更加不想打招呼了。汪家好婆叫停三轮车,想叫三轮车夫掉头,伊要提前下车,或者到外头去兜兜风,好让这个骚女人去空等……
就在这个辰光,宝宝跟艾米丽坐的三轮车上来了,宝宝问:“姆妈,哪能不走了?”
汪家好婆不响,自家跟自家较劲。
宝宝并没有在意,讲闲话之间,宝宝跟艾米丽坐的三轮车已经超前过去,先汪家好婆一步到了门口,汪家好婆只看见宝宝和艾米丽坐的三轮车一停下来,宝宝一步跳就下三轮车,就朝晓梅迎过去,一副热情的样子,远远地还听见宝宝讲:“喔唷,稀客呀,在门口等了有一歇辰光了伐?对不起,对不起,来来来,快进屋里,快进屋里。”一面讲,一面伸过手去,两人的手握到了一道,
晓梅嘻嘻笑着,讲:“前两天刚刚碰过头……”晓梅闲话讲得轻,接下来讲了句啥闲话,汪家好婆没有听清。只看见两个人的手没有松开,手拉手朝屋里走。
汪家好婆不免有点奇怪,这个女人来做啥?跟宝宝哪能这样热络?
汪家好婆猛然想起来了,有一天夜快到的辰光,这一天的天气不哪能好,天暗得有点早,路灯还没亮,弄堂里已经暗洞洞了。汪家好婆到弄堂口粪池去倒痰盂,听到弄堂口的暗头里,有“切切簇簇”讲闲话的声音,讲啥闲话听不清,抬眼瞄了一记,看到是宝宝跟一个女人立在暗头里讲闲话,这个女人就是晓梅,两个人闲话讲得连汪家好婆到了眼门前也没有发现,当时,汪家好婆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想起来,难怪宝宝会跟这个叫晓梅的女人这样热络,原来是老早就热络到一道去了。
汪家好婆这样一想,心里熬不牢“咯噔”一记,汪家好婆警惕起来。七想八想起来了。
汪家好婆越看越觉得晓梅也不像是没啥事体来串串门的人,这种人哪有可能无缘无故地到人家屋里来白白地跑一趟。里厢肯定是有花头。那么是啥花头呢,想不透,反正,这种欢喜抢人家老公的女人,讲不定会做出啥出格的事体来……
汪家好婆本想冲上去弄弄清爽……
不过又停牢了脚步,前一腔,屋里为“凶宅”闹了一场风波,都怪自家过于任性,把屋里搞得天翻地覆,还差点弄出人性命来,现在刚刚平息,局势刚刚稳定下来,汪家好婆已然被“凶宅”风波吓得像惊弓之鸟,惶恐至极,唯恐一不小心,又会被自家弄点新花头精出来,屋里又会再度不太平,汪家好婆实在不愿看到屋内再发生任何意外之事……这样一想,汪家好婆熬牢了,没有冲上前去。
艾米丽也下车了,汪家好婆在后头,轻声地叫了一声:“艾米丽。”汪家好婆想把艾米丽叫过来,想把发现的情况跟艾米丽打一声招呼,让艾米丽长个心眼,有点戒备。
可惜艾米丽没有听到,汪家好婆又不便大声叫艾米丽,恐怕惊扰了其他人。只好眼睁睁看着艾米丽照旧大大咧咧,抢先掏出钥匙去开了门,几个人进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