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疆吩咐那几个弟子道:“既然如此,带圣皇到客房里,好生安顿下,将城中美人送两个到他房中,供圣皇消遣解闷。”
普一也懒得搭理他,转身出了房门。果然,进了房门不久,便有黑衣弟子押送两名怯生生的妇人进来。普一见了,便知是抢来的良家女子。明知修行之人不能破元阳,还要来羞辱自己。那两个女子显然是没少经历残暴行径的蹂躏,眼神里尽是惊惧,面露痛苦,却又不敢反抗声张。普一本要拒绝,但那黑衣弟子丢下她们,就关上房门,转身出去了。普一远远躲着二人,心揪在一处,疼痛难忍,言辞柔和着道:“你们两个坐下,不要管我,待看看时间差不多,回去便是!”
其中一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另一个忙上前捂着口鼻,无处释放的呜咽声,在五脏六腑震荡着。训斥道:“哭什么哭,你是要连我也害了吗?”
普一忍不住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自己的同胞、昔日的子民,竟沦落成了亡国奴!他再也待不住,曳开门,又向白无疆处行去。到了房中,却扑了个空,问守门的弟子,二人竟两眼呆滞,浑似没看见他一般。普一心急,便不管不顾起来,站在院中高声喊道:“普一前来求见惠泽郎君!”连喊了数声。每喊一次,声音便高上一节。几乎要歇斯底里时,忽然一声大笑打断了他的话,笑声过后,一道人影浮现,正是惠泽,一面冲着普一大步走来,一面说道:“多年不见,圣皇别来无恙!”
普一与惠泽老相识,但久别重逢后,却是种陌生的感觉。那笑声,让他不寒而栗,心不自觉跳得更快了。见惯了白崇一的刚猛,普一对惠泽的阴鸷已极不适应。躬了躬身,抱拳道:“行者别来无恙!”
惠泽道:“不好好做你的萨满,来我这里做什么?是代白崇一与我谈判的,还是来劝我退兵的?”
普一本正想着如何开口,没想到一向说话藏着掖着的惠泽却忽然大方起来,开门见山地摆出了问题,弄得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支支吾吾道:“两家一向相安无事,为何要举兵来犯?”
惠泽呵呵笑道:“做了三十年萨满,口气果然变了许多,少了些霸道,多了些悲悯。圣皇难道忘了,白元曾是你我共同的敌手。我替你复仇出气,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反来质问我呢?”见普一无言以对,接着又说道:“我之所以先发制人,实在是被逼无奈!本来安心偏居一隅,奈何白崇一对北境虎视眈眈,频繁调兵遣将,对我围追堵截,我等外乡人害怕极了,只得奋起反抗,搏一条活路出来。”
普一见他说得诚恳,便信了半分,说道:“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前几日白元逮捕了一名新党密探,他言黑刹要来偷袭,宗主信以为真,才调了些兵马来查探,并没有堵截之意。”
惠泽一怔,惊的倒不是白崇一的“误解”,而是自己一切动作都是秘密进行,那新党是怎么知道的呢?讶异之色一闪而过,继而笑道:“既然是误会,我们即刻退兵。”普一大喜,正欲言谢,却被惠泽打断了,道:“既然是来央求退兵,白崇一是否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普一笑道:“行者请讲!能做到的,宗主定不吝啬。”
惠泽正等他这一句,道:“好!那就请他将凉州、并州、氐州、雍州、辽州等地驻扎的一切弟子尽皆撤到壑南去,不得再向北方用兵,你看他能答应吗?若能答应,乃是天下之幸事,若不能答应,那我帐下十万兵甲也很难来回折腾,况且他们性子野,不服管,哪天跑出城去,伤了无辜百姓,也是很难保证的。”
普一呆愣在原地,像被人戏耍了一般。白崇一指派他来见惠泽,本就极具讽刺意味,如今自己满心欢喜时又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样的条件,无异于将北方二十一州之地拱手让给黑刹,试问哪个会答应呢?良久之后,普一内心里翻过了几重情绪,最终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望行者体恤生灵,休要荼害了他们性命。”
惠泽面露愠色,道:“圣皇这是骂我惨无人道吗?生灵涂炭岂是我之过错?这天下究竟是天下人的天下还是他白崇一的天下?我本是一片好心,要将我上桑之有益经验推广到察燕来,可惜尔等贱民没什么见识、且愚昧不堪,不识好人心,执意与我为敌。我问你,几十年来,我可曾亏待了你吗?是谁在你一败涂地时伸出援手?又是谁托付真心,助你重整河山?又是谁替你寻仇,挽回颜面?我的圣皇大人,可不能如此,叫人心寒啊!”这一番话,反倒将普一说得羞愧难当,禁不住联想起种种往事来。知道多说无益,便匆匆辞别惠泽,出了城门,四处寻不见雨浓,便想起来时他说白杉后撤之事,一路向南逡巡,果在枯木岭上找到了白杉和雨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