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山民走进堂屋,陆荀面容慈祥,笑着说道“回来啦”。
陆山民笑着点了点头,“今天收获不错,明天俺让村里的陈叔拉到镇上去卖。”
老黄还是那副打死都没有一丝笑容的僵尸脸,在陆山民的记忆中,这么多年,连一次都没有见老黄笑过。
听村里人说,老黄也是外来户,应该是在十七八年前到的马嘴村,那个时候陆山民才两三岁,没有多少印象。比起道一那骗吃骗喝的老神棍,老黄更受村民的喜欢,老黄说他自己只是略懂医术,但村民们却认为他是一个神医,这源于有一年西边山头的李老汉得了重病,连镇上医院都说回去准备后事吧,结果在老黄那里开了几副药就奇迹般的好了起来,现在都还活蹦乱跳,从此以后村民们就称呼他为神医,道理很简单,连镇上医院都治不好的病,老黄都能治好,他不算神医,谁能算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孙子,叫黄九斤,比陆山民大三岁,长得牛高马大,十六岁的时候就长到了将近两米,陆山民一直怀疑他名字的来源是否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就有九斤。
由于长得高大威猛,又加上面容黝黑,羊角辫女孩儿给他取了个大黑头的名字,他不但没生气,反而很高兴的接受了这个称号。
村里的孩子中陆山民跟他和羊角辫女孩儿的关系最好,第一次打猎就是大黑头带自己进的山,陆山民现在一人带着猎枪就敢去深山里打熊瞎子已经很生猛了,但在大黑头面前就完全不值一提,陆山民亲眼看见大黑头不带任何捕猎工具,赤手空拳就能把一头熊瞎子打趴下。三年前他出了村,跟镇上的几个同龄人一起去当了兵。头两年还会每月寄一封信回来,最近一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陆山民去了好几封信都石沉大海没有音信。
起初十几年,老黄每天都会到自己家给自己擀面下饺子,直到最近几年才逐渐改为一个星期一次,现在又慢慢变为一月一次。据老黄说,过不了多久,病就会痊愈,就不用再擀面下饺子。
擀面下饺子只是羊角辫丫头的比喻,但这比喻陆山民觉得无比贴切。
老黄来自己家并不是真正来吃饺子。
这么多年来,陆山民从开始的哇哇大哭,逐渐到咬牙闷哼,到现在早已是连哼都不哼一声。
脱掉外衣,露出浑身均匀但又不显夸张的腱子肉,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老黄操起一根擀面杖粗的白蜡棍,依旧面无表情,啪,白蜡棍狠狠的抽打在陆山民胸前,胸前立刻浮现出一道暗红的痕迹,“啪啪啪”,前胸二十棍,腹部二十棍,后背二十棍,腰部二十棍,左右大腿各二十棍,左右小腿各二十棍,双臂各二十棍,合计一百六十棍。这就是羊角辫丫头所说的擀面。白蜡棍是擀面杖,陆山民是面。
陆荀坐在凳子上抽着旱烟,这样的情景已经看了十多年,但看到后面,依然不敢直视,每一棍打下,手里的旱烟袋都会随之抖一下,这棍子不仅仅是抽在陆山民身上,也同时打到了他的心头。
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睛,摆开姿势,双手缓缓抱圆过顶,双脚踏着七星步游走太极,气随意动,抱元守一。这是隔壁老神棍教的太极游,本来陆山民打死都不学,但爷爷说这套太极游与鸡禽戏有异曲同工之妙,对治好自己身上的病有很大的好处,老黄也说若没有太极游的辅助治疗,很难治好身上的病。陆山民才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老神棍学了这套太极游。
听爷爷说,在几岁的时候,自己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每逢早晚都会呕吐不止,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找过很多赤脚医生都看不好,甚至镇上的医院都完全没有办法,都说自己体质太弱,很难活过十岁。那个时候老黄还没有被尊称为神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陆荀找到老黄,老黄说是什么经络不通血气不足,本源枯竭,说陆山民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漏斗,不管用再好的药吃再好的东西都是无根之水,治标不治本。
后来老黄异想天开,说是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看能不能固本培元,所以就有了这奇葩的擀面疗法,据老黄所说,人体非常奇妙,再弱的人,身体都充满了无法估量的潜力,用木棍抽打身体,就是为了激发陆山民身体的潜能,至于要在滚烫的药缸中泡澡,老黄说一方面是为了刺激潜能,一方面也是治疗那被打了一百六十棍的棍伤,不过在陆山民看来这其实就是破罐子破摔的做法。再后来就是老神棍来了,据爷爷说老黄有一天出门采药,偶然看见老神棍在院子练了一套什么广播体操,老黄说他那套广播体操对培养元气很有帮助,能更好的治自己身上的病。
小的时候陆山民一直觉得自己活不过十岁,完全没有把希望放在老黄和老神棍身上,虽然山村里的孩子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打人只会把人打死打伤,哪有打人还能治病的,更何况那老神棍怎么看怎么像个骗子,打死都不相信他那套广播体操能治自己的病就这两个老头,一个老变态,一个老神棍,陆山民压根儿就没想过他们能治好自己的病。
直到后来顺利的活到了十多岁,在加上老黄渐渐被村民奉为神医,陆山民才相信,原来老黄还确实有两把刷子,至于老神棍,陆山民并不觉得他那套广播体操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
蜕掉身上唯一的裤衩,看着沸腾的大缸,陆山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步跨入。
下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