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做过港警,还是上世纪的港警,那是一个血雨腥风的时代,而且规则也是不一样的。现在他成了新世纪刚入职的一名人民警察,走在了同人民群众接触的第一线,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虽说不怎么着急去所里报到,但许亚林在这磨磨蹭蹭显然是不行的,十多分钟了,一个包子都没吃完,那还吃什么。
“行了,看你也没心思吃饭,咱们走吧。”王言摇了摇头,站起身道,“等到了地方,悬着的心放下就好了。”
许亚林这会儿倒是急了:“还没付账呢,我……”
“我已经付完了,给我上了一早上的课,当给你交课时费了。赶紧动地方,好说好商量不行是吧?”王言扳起了脸,逼气瞬间迸发,那是堂皇的一身正气,不是这种违法犯罪分子能抵抗的。
不吹牛逼的说,心理素质差的,他认真起来的话,一个眼神是有几率直接把人给吓死的。带兵打仗的大将军,马踏天下的开国皇帝,游走在边缘地带的流氓头目,搅动风云的商界大佬,岂是开玩笑的。
许亚林的心理优越感早都消失无踪了,只剩了无助的凄惶。此刻被王言漠然注视,再看看王言笔直的站着,合身的制式蓝衫被完美的撑起,凸显着健壮的骨架身型。同时还不给人一种肌肉炸裂的感觉,而是看起来就很自然,流畅。
别的不说,就这身体素质,收拾他还不跟摆弄小孩子似的,再配上没感情的眼神,他哪还敢有多余的废话。当即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默默的跟在后边离开了王记包子铺。
到了路边,王言从兜里摸出钥匙,一辆黑色的高尔夫GTI的激光大灯闪了两下。不用王言动手往车里塞,许亚林自觉的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王言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绕了一圈上了主驾系上安全带,并让许亚林也系好,这才发动汽车,打灯汇入了车流之中。
许是坐上了车,系上了安全带,知道自己彻底跑不了了,许亚林反而镇定了下来,甚至有心思开始打量车的内饰。
“新车啊?这车我有了解,改了不少吧?我看这座椅、方向盘可都不是原厂的,这方向盘是黄花梨?有品味啊。车内改了,车外肯定也不差,全下来得三十多万了吧?家庭条件不错啊。”
“就是拆迁了,得了几套房子,还给了些现金,算是不愁吃喝了。”
“我听明白了,这是你为了当警察,显着低调才新买的车,家里车库还有豪车呢吧?”许亚林啧啧感叹着。
王言笑呵呵的调了个轻音乐,问道:“这是想开了?”
“嗨,跑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一天,就是骗自己呢。跟你上了车,安全带一系,车门一锁,侥幸的念头也就断了。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十年八年也就出来了。我呀,就是运气不好,我跟你说啊老弟,我是……”
正当许亚林感慨命运不公,自曝罪行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王言直接按了方向盘上的按钮接听:“是王言吧?”
“是我。”
“我是八里河派出所教导员叶苇,今天新警员报到,现在都到了上班的点了,是不是……”
“不好意思啊,教导员。我吃早饭的时候抓了个逃犯,现在正往所里开呢,就是路上有点儿堵车,再有个七八分钟就到。”
“哦,抓了个逃犯……你说什么?抓了个逃犯?你自己?”
“是,教导员。您放心,我很安全,犯人也很安全。马上就到了,开车分心不安全,到所里再给您解释。”
“啊,好,那你注意安全啊……”
八里河派出所中,叶苇有些懵的挂断了电话,走到了人群中。今天是五名新警报到的日子,八里河派出所今年补充的人数最多,区局长又曾经是八里河派出所走出去的,比较关注这边。所以今天特意过来,参加新警的欢迎仪式。
此刻所里的在编警察以及辅警,所有人员都在派出所的后院集合,一早上的鸡飞狗跳,就等着五个新人过来呢。此刻已经来了三个,还差两个就到齐。
眼见叶苇挂断电话走过来,八里河派出所所长,王守一有些不高兴的问道:“教导员,这个新人怎么回事儿?报到时间通知的明确,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过来?”
叶苇苦笑道:“说是吃早饭的时候抓了个逃犯,正带着人开车过来呢,还有六七分钟吧。”
“现在新人了不得啊,一个个的都抓人了。”王守一笑呵呵的,看着区里过来的宋明义宋局长,“局长对我们所就是看中,送来的都是精英。”
宋局如何听不出话里的讽刺,不过他懒的跟这老小子一般见识,这是曾经带他的师父,他工作很难开展的。
他摇头笑了笑,稍稍凑近了些,“师父,我可跟你说,这个小子可是抢手的很,是我特意给你争取过来的,跟你说的搭头可不一样。
他的资料你也看过,实战技能大比武,七十多个科目,他报了十二科,全是第一。擒拿搏击,那更是一等一的强,听说这小子从小跟他爷爷练过武。一个能打七八个,而且还是带武器的,真能空手入白刃,教官他都能打两三个。
这样的好苗子,本来应该是刑警队、特警那边的,不过他个人意愿是回平安市做一名基层民警,要不然我们可没机会。咱们区里的其他所,对于我把人分到咱们所可是意见很大啊,说我偏向。师父啊,你可得搞好所里的工作啊,群众满意度要把它给提上去,要不然我这工作也不好做。
哦,还有,这小子比较特殊。高中的时候,父亲出事故去世,她母亲不久后就生了病,没挺多长时间就撒手人寰。第二年,他家里的房子、地就被占了,一下子暴富。他那时候可混,又没其他的亲戚朋友,幸亏当时社区的同志照看着,这才又读了书,考上了警校。这一点,所里要关照一下。”
“好,回头我们开个会,讨论讨论。”王守一点了点头,这些情况他其实早就知道,心里也犯着难呢。
一个没有亲朋,还有钱的警察,有追求还好,要是没追求,那就是混不吝、滚刀肉,难管的很。而且这小子本身还不是一般的优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他看向叶苇:“这小子电话里怎么说的?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惊扰群众?是不是确定了真的逃犯?别最后闹个乌龙,咱们可不好交代。”
“他安全,逃犯也安全。我听着话里的意思是很轻松,应该没什么问题。”
“现在这帮孩子啊,真是越来越难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弄出惊喜来。”
王守一叹了口气,刚想继续说话,就看到之前出警的陈新城一行人回来,刚才还打了个电话,说是新警员跟着一起过来了。
眼看着陈新城在那摆手招呼,他跟宋局招呼了一下,几步走了过去:“怎么回事儿?”
陈新城小声的说道:“人带回来了,应该是误会了。”
他这一次出警,是因为公交车上有一老妇人带着孩子,孩子哭闹不止,人们怀疑是人贩子。恰好新警员李大为也在公交车上,十分上进求表现求进步的李大为便上前处置,但他还没入职呢,经验也不足,同车的群众报警,连他一起给带上了。
这一路回来,陈新城通过观察了解,发现这老妇人可能确实不是人贩子,这就有些为难了,先跟所长通通气。
王守一摇头叹气,走近面包车前往里看,正看到穿着休闲装的李大为热情的招呼:“哥,见习警员李大为……”
也不知道谁是谁,看着岁数大的就叫哥,肯定没毛病,这是李大为的想法,也是他的做法。
可鸡飞狗跳一早上的王所长不很满意,没好气道:“谁是你哥?”
陈新城一样没好气,他感觉这小子克他:“谁是你哥,这是所长,赶紧下来。”
王守一嘱咐着陈新城把人带到调解室去安抚,赶紧参加欢迎仪式。这时候,李大为颠颠跑下了车,站到他的身前,咔嚓就是立正敬礼,十分热情,假装看不出眉眼高低,重复介绍着自己:“报告所长,见习警员李大为。”
“您就是李大为啊?你还知道来啊。”
“我这不是路上……”李大为指着被带走的老妇人,积极为自己争取,“所长,这案子我参与了,是不是让我跟进一下?”
“你给我闭嘴,什么事等到参加完了欢迎仪式以后再说。分局的宋局都来了,第一天你就给我迟到,这么多人都等你呢。你给我好好表现,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狠话也分对象,要是个心思多的,他这一通话说出去,指不定让人家怎么想呢。不过李大为一看就不要脸,王守一是老警察了,一眼看穿,所以说话的尺度也大一些,他清楚这小子能承受。
厚脸皮的人,其实往往有脆弱敏感的内心,尤其李大为家庭不幸,亲爹不着调,不顾家不疼老婆不管儿子,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所以说,越是看起来不受伤的人,可能伤的最痛。
数落了一通,王所长转身就换了笑脸,领着李大为向人群走去:“宋局,你看这新人厉害啊,走到路上就发现了个嫌疑人,这是人才啊。”
相比起之前说王言,宋局更清楚,王守一夸这个被称之为搭头的小子,实实在在的是挖苦他。包括先前说王言,也不无这方面的原因在。
当然另一方面也有他总是逼着搞群众满意度的原因,不满是一直积压着的,借题发挥。
李大为带着热情的傻笑上前敬礼,口呼‘局长’,而后伸手想要跟宋局握个手。
宋局见的人多了,傻小子也不是第一次见,没理会李大为伸出来的手,对着旁边已经站成一排的两男一女三个穿着便装的人示意,淡淡道:“入列吧。”
李大为丝毫不觉尴尬,笑着应了声好,小跑着过去跟着站成一排,不大不小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已经排好队列的所里的同事,以及身边的三个可能一起工作直到退休的另外三个新同事。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高尔夫径直开了进来,一直到里面找到了车位才停下。陌生的车辆,就这么明晃晃的开到了派出所的后院,一票警察的目光全都注视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