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已经凉透的馒头回到天桥下,周大海只觉得疲惫,已然没有了食欲。
他不知道明天是该去工地继续守着,还是去找些别的活计。一旁的乞丐兄弟看他一副失神的样子,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周大海摇摇头,他清楚乞丐兄弟比自己更加艰难,他不能再麻烦他们。他拿出一个馒头慢慢啃,实在咽不下去了,就跑到水龙头底下大口接水喝。水花溅了他一脸。他开始停下吞咽的动作,只是让水在脸上淌,直到对面店里的老板娘出来骂他浪费水,他才赶紧关上水龙头,用力地抹了把脸,不让乞丐兄弟看出他脸上的痕迹。
疲惫归疲惫,家里还有母亲等着他挣钱养活,周大海不得不开始思考今后的打算。没有了收入来源,身上的钱也仅够买一张回家的车票,但他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否定了回家的想法。
突然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家,母亲免不了遭人笑话。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留在城里想办法赚钱,定期给母亲打钱,维持现状直到下一个春节。他想给母亲写一封报平安的信,但不识字的他连念出那些方块字的都难,更别说连成句子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问乞丐兄弟是否认识哪里有人能够帮忙写信,且不拒绝像他这样的农民工。乞丐兄弟抬手一指:“西街给人算命的张神棍,你带两个烧饼过去,要他帮你做啥都行。”说完翻身便睡了。
一夜未眠,第二天周大海依照乞丐兄弟所说找到了张神棍,带去的两个烧饼其中一个还加了鸡蛋。张神棍看到烧饼两眼放光,信纸一铺毛笔一握,就等周大海发号施令。
对方这副样子让周大海有些不知所措,他来到城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毕恭毕敬地对他。张神棍手都举酸了,周大海才后知后觉,赶紧清清嗓子,开始说信的内容:
“娘,俺是大海。给您寄去的钱可有收到?这两年俺在城里过得可好,你不用担心俺。老板说俺活干的好,要俺留下来帮忙,还要给俺加钱呢!春节俺就不回去了,等俺过两年赚了大钱,回村给你盖一座小洋楼!儿子,大海。”一口气说完,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张神棍,又怕自己口音太重,对方听不懂。
张神棍倒是没说什么别的话,写完收笔后把纸提起来晾晾,顺带给他复述了一遍信的内容:“没错吧?”
“没错,没错!”周大海满脸高兴,“谢谢张神......神仙!谢谢张大仙!”
张神棍摆摆手,把信折好递给他,“免了,快去寄信吧,不然一会儿邮局下班了。”
周大海接过信,又道了几声谢,这才一路小跑地往邮局去。张神棍看着周大海的背影,叹一声道:
“都他妈打肿脸充胖子,半斤八两。”
信寄出后,周大海松了口气。娘那边暂时安顿好了,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准时给家里寄钱,不让她察觉异样。
周大海回到工地,一些工友们依旧聚在那里。他们看见周大海,便招呼他过来:“大海,你来的正好,我们打听到了老板的公司在哪,明天中午我们就去他公司楼下堵他要工资,明天你跟我们一块儿走。”
周大海听了连连摆手:“俺......俺还有事,就不去了......”周大海觉得从得知老板不想给他们钱开始这事就是个死局,就连工头都没能讨到工资,更何况他们呢?周大海不想白白浪费时间,他还在为怎么给娘寄钱发愁呢,这事可耽搁不起。
工友们闻言都很失望:“你?你能有什么事?南江村离得又不远,早一天晚一天回去有什么区别?你不就是怕摊上什么事吗?怂包!别指望我们帮你讨你那份!”说罢,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还有人回头狠狠地啐了他几口。
周大海虽然被骂怂包心里不好受,但还是耸耸肩继续去找工作。晚上他依旧去了天桥底下,和乞丐兄弟们待在一起。当晚的月亮很亮,他却没有多少看月亮的心思,只是不断轻轻翻着身子,辗转难眠。
第二天中午,周大海正从一家快餐店走出来,却看见人们都往同一个方向跑。他想着反正一时半会找不着工作,不如看看热闹。周大海就这样跟着人群来到一幢大楼下,奋力地往人堆里挤。身上的味道让很多人皱着眉头给周大海让路,他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往前,站在原地踮起脚往里看——
昨天还在工地豪言壮语势在必得的工友们,此刻正被狼狈不堪地一群保安扣押着,一个老板模样的人站在门口,正在用喇叭说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