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柔声说道:“天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天下,但是天子……只要他还是天子,就一定必须是天下人的天子。”
殷怜看他接话,稍微压抑了一下被伟人接话的情绪波动,说道:“权利和义务是相对等的,而且天子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私欲,所以这圣人少,俗人多,贤明圣君少,无道昏君多。与其寄希望于圣人生养于国母之手,断然不如让制度使俗人也能利国利民。”
太子在那一瞬间表情惊愕。
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即使对于一个新的能够打破旧制度的新格局有所期待,但是对他们来说,未曾亲眼见过而只处于理想之中的新时代,仍旧是模糊而让人不安的。
殷怜说,不能希望圣人生养于国母之手,事实上对于这一个年份的夏国来说,正好是相反的。因为之后近百年的盛世,本质上偏偏就是因为命运垂怜夏国,令圣人生养于国母之手。
年轻的未来天子可能此时还想以一己之力矫正朝纲,换此时的乱象一个清明。他或许偶尔也会对历史保存怀疑,但还远没有许久之后的那种明彻和坚定。
殷怜这话说不上有什么高瞻远瞩,事实上若不是许多有识之士自己慢慢有所醒悟,殷怜也没有胆量在这种有陌生人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
但她携后世之威,一把撕开历史层层叠叠的面纱,荡去时代浩浩荡荡的尘灰,给对方指出了一个可能要花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想清楚的命题。
太子陛下原本是不打算主动接触这样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以及与她交流太多的,即使对于她手下的《淑女》时刊有些好奇,也仅仅只是些许好奇和赞赏而已,此时却忍不住说道:“但是制度是人定的,永远不可能完美。”
殷怜说道:“所以制度要不停改善,而不能止步不前。我们用制度束缚那些不够高尚的普通人,而在那之上,让有思想的人来制定制度,再用教育和时间一代一代地磨砺和改变人的思想——制度会倒退,但改变思想虽然艰难,却是永恒的……到人类灭亡之前。”
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都沉默了一下。
半晌,太子柔声问道:“曾小姐,你是为《淑女》工作吗?”
殷怜说道:“我和郡主一起创办的《淑女》。”
太子说道:“我也认识郡主。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多交流。”
他自我介绍了一下,用的当然不是真名,而且也不是那种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假名,殷怜便也权装作不知道。
他们见了易先生之后,太子殿下还是没走,甚至顺势坐了下来,有机会就把话题引向了一些政治方面的话题。
易先生一开始看他引殷怜说这些忍不住皱眉,后来发现殷怜竟然真的还挺有见解的,意料之外,也忍不住跟着聊了起来。
“……改变思想的话,最重要的自然还是教育。”殷怜听他们发问,却也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知道的,来源于后世的那些成熟的政治理论说了出来,只是带了一些符合这个时代的讲解,“这千百年来,多少次改朝换代,但是思想却会一直延续下来,因为许多人读的书,学的道理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