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们最大的问题,长官。”劳恩说。
“我希望你能解决我提出的问题,而不是抛给我出更多问题,军尉。”男爵厉声说。
“我们会的,但不是现在。”劳恩示意手下们去扎营。“敌人是我们的数十倍,而现在还没有援军能保护我们的退路。我们将在此驻扎,直到增援到来,在此之前,我们哪都不去。听着,长官,我不关心你回去以后是否要吹嘘自己如何指挥我们打了场漂亮的胜仗,我只关心我的兄弟们能不能活着回去。”
男爵气愤地离开了,带领他的护卫重新躲到黑暗的角落。老兵们卸下背上沉重的行囊,找地方坐下,一边休息,一边指挥新兵搬运箭矢和其他物资。劳恩站在高处,看着他们忙活,继续吃着他的早餐,不时下达一些生硬而有效的命令。半小时后,街垒被重新启用,陷阱和重型武器恢复运转,平台上沾满凝固血浆的碎石和尸体被移走。到目前为止,敌人还未再次露面。劳恩希望他们之前碰到的只是一些敌人的散兵,但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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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保佑。”劳恩叹了口气,回到营地中心。小队长们正在给手下分配任务,梅伊从废墟里找到了一罐保存完好的茶叶,她正在临时搭建的炉子上煮茶。劳恩感激地接过一杯热茶。天气越来越冷,风力越来越大,头顶沉重的云层在移动,昏暗的灰色光线给本就死气沉沉的废墟增添了些许无法言喻的恐怖。劳恩抿了口茶,不知何故,心中竟生出一丝惬意。
他看着现在的第三团,百感交集。除了马修之外,初始成员现在只剩下不到五十人。马修不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了,梅伊学会了如何像公民一样用餐具进食,大聪明爱上了人类的啤酒和烤肉,剩下的老兵最差也做了小队长,但这时候他们早就不会因升职而高兴了。所有事情都不再了。
“长官,也许您该看看这个。”
劳恩摇了摇头,放下茶杯,招呼了几个靠谱的兄弟,顺着声音走去。他们踩着碎石走过一道缓坡,再穿过一扇倾颓的大门,进入了曾是某种广场的地方。劳恩记得这里好像是处补给站,也是预备队第一次遭到守夜者伏击的地方。
摇曳的火光缓缓照亮了一幅恐怖的画卷。曾经躲藏在这里的男人和女人都已经被开膛破肚,上百具尸体被铁链固定在广场周围的栅栏上。劳恩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其中一具尸体上他最初以为是伤口的地方,那个人的胸前被刻下了不洁的卑鄙印记,光是看着它就让劳恩感到恶心。
“看这个,长官。”一名士兵指着尸体背后刻的一行字说道。
“你是故意让我难堪?”劳恩没好气地问。
不是所有新兵都知道劳恩不识字。他们见马修学识渊博,还通晓音律,便下意识觉得劳恩肚里应该也有几滴墨水。
“我来吧,长官。”另一人上前查看,不自信地读道:“你不要白白的…念祂的名?当你和仇敌之间…除了盔甲和憎恨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很快…就会找到你的信仰?”
“真他*的恶心,别念了。”劳恩挥挥手,对那些惴惴不安的新兵们喊道:“别看了。收集附近有用的东西,所有的。武器、口粮、衣服,包括金币,拿走任何值得拿的东西。去吧。”
士兵们各自散开,有人喃喃自语。靴子在松散的瓦砾上踩出的嘎吱声是他们钻进废墟时唯一的声音。劳恩沮丧地咒骂着,捡起一块破碎的砖石,在盲目的愤怒中把它掷向远处。在刚才喝茶的一瞬间,快乐几乎触手可及,现在噩梦又回来找他了。
砖石打在碎石堆上,带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但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劳恩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满目疮痍的城区是一座用木头和石块垒成的巨大迷宫,每一条通往生处的道路都充满了摇曳的火光和被诅咒的尖锐哀嚎。他推开它们,既不知道也假装不关心他将要去哪里。
出去。他只要出去。
他看到墙上镶嵌着骷髅状遗骸,简陋的供奉死亡和痛苦神殿的残酷之神的神龛。那个恶趣味的神带着对痛苦的承诺和苦难对他嗤之以鼻。劳恩用拳头打倒他看到的所有东西,享受着骨头破裂和钢铁弯曲的声音。在某一刻,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刺眼光芒究竟是血液里的火还是他眼中的火。好像有一道闪电被困在了身体里,从内而外灼烧着他的灵魂。痛苦,压倒一切的痛苦几乎让他无法忍受,但如果他还想活着离开艾瑟尔,他就必须忍耐它。
只有时间才能说明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恐惧已经对劳恩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内心的太阳在垂死挣扎,头骨里的恐怖咆哮像驯兽的铁钩一样抓挠着他身上的每一寸伤疤。
他不是英雄,也没有当英雄的命。
最终,他疲惫地坐在地上,任由那钩子抓挠他的身体。一击。又一击。再一击。他捂着脸发出呻吟,直到所有钩子深深地楔入野兽的躯体。
“金妮…”他呜咽地念着寡妇的名字,把长矛紧紧搂在怀里。过了一会,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仰起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他不敢再看废墟,那里只有死亡和死亡,还有死亡。现在马修不在这里,第三团全指望他了。他太明白这一点了。
“算了。”他命令自己:“去喝杯茶,然后休息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