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知怎么的,他不批红,他那拿笔的手,便不能从奏折上挪开,无论叫几个太监来拔,也没有用。
闹到最后,赶在惊动太后之前,皇帝终于咬着牙,噙着泪,批下了折子。
导致那本折子上,御笔亲批,都是歪歪扭扭,水痕斑斑。
不过,大家也看不见这些,只能如此这般地八卦一下,今日你我笑笑,明日他我笑笑,最后全场笑笑,也便过去了。
等于谦当了兵部尚书之后,边境依然时有摩擦,好在问题总在可以弥缝的范围之内。
这日下朝。
于谦恰恰好,碰见了自藩地来京的郕王。
郕王掀起车帘,下车道:“于尚书,久见了。”
于谦也拱手回礼:“郕王,许久未见了,郕王风采如旧。”
他并非随口而说。
郕王自就藩之后,万事不萦于心,如今,神采飞扬,文华内敛,便是不将那藩王的招牌打出来,这也是个一见就叫人喜爱上的青年才俊。
郕王笑道:“今日我是特意来向尚书报喜的。”
“不知喜从何来?”
“家里添丁了!”
“果然是大喜事。”
“名叫见济,是个壮实的,别的孩子还喝奶睡觉,他已经能够自己翻身了,还爱到处爬着,冲劲十足呢。”一说起自己儿子,朱祁钰便笑逐颜开。
于谦也极为其高兴,连声说好,又道:“臣想,既是个壮实的孩子,王府上,便不要太拘着他了,叫其没事多多锻炼身体,这身体,便越来越好了。臣虽年迈,每当想要提剑去边关的时候,便会注意锻炼身体,每每锻炼之后,便觉得神清气爽,耳聪目明。想来,锻炼一事,对身体是极有好处的。”
朱祁钰听得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是头一个孩子,她们总是看得更紧些,但孩子,皮实点好,等回了封底,我便照尚书的意思来。”
说罢,他扭捏了一下,又从袖中出去一本书来。
“这是我今日写的诗,于尚书若有空闲,便看看拙作吧,若是还能提些建议……”
“臣有一言。”
“尚书请说。”
“不如,就请郕王不嫌臣粗鄙,让臣为郕王的诗集做个序吧。”
朱祁钰大喜道:“有尚书一言,小王喜也!”
然后,朱祁钰自觉已经和于谦有了通家之好,于是,又扭捏,又大胆说:
“其实,小王还想要廷益给小王提一幅字吧,不用别的,就是廷益那首《石灰吟》,小王爱极了那首诗,想要让小王的孩儿,从牙牙学语时,便时时念着看着,好好陶冶着,未来,也有如这首诗般高贵的品格!”
“承蒙王爷错爱,臣敢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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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分开,于谦回了家中,翻了那郕王送来的册子,只见其中,除了诗词外,还有些山水散文,从那字字句句中,果是高洁之辈。
一时之间,于谦只觉通体熨帖,便似通过了文字,于郕王惺惺相惜。
他觉得今日状态正好,便一点也不拖延,直接铺开了宣纸,饱沾笔墨,一气呵成,写下那《石灰吟》。
写完之后,不知怎的,刚刚还觉得精神抖擞的他,一个迷糊,于汹汹困意之中,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似乎睡到了草原之上。
他左右望望,只感觉狂风,将他的袖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睛,左右望望,只看见四下绿草无边,也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倒是前方,有一位背对着他的苍老之人。
许是本地之人?
他便走上前去:“请问老丈——”
那老丈转过身来。
于谦忽地浑身一震。
就在这时,他们的背后,又传来声音:
“请问两位老丈,这里是哪里啊?我好像和同期一起去酒楼庆祝了进士登科,后来睡了一觉,也不知怎的,就来到了这里……”
他们回头,看见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提着袍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了他们面前。
两人一打眼,便认出了这青年。
他们在心中暗暗纳罕,怎么又来了一个?
那青年左右张望间,还不忘彬彬有礼,自我介绍道:“在下于谦,钱塘县人,如今是个进士。”
那句“进士”,还是有掩不去的喜气和自豪在的。
两位老人笑着拱拱手:“恭喜,恭喜,真是青年才俊啊。”
“不知两位老丈如何称呼?”青年于谦又问他们。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
老一点的老者笑笑:“我叫于廷。”
年轻些的也笑笑:“那我叫于益。”
青年于谦明白了:“两位是兄弟吧?长得真是相似啊。”
两人又笑:“正是,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