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乍见身边的老伯不知何时已僵卧在地一动不动,脸上已是毫无生气,他未及细想就立时扑了上去,哭着喊道:“老伯,老伯!你快醒醒,你怎么啦!你……你到底怎么啦?你快醒醒呀!……”
身旁的大娘叹了一口气,一边走到徐恪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安慰道:
“老伯已经死了,他得了寒热重症,又没有郎中过来医治,昨天晚上就没有……没有熬过去……”
“不可能!”徐恪声嘶力竭地哭喊道:“老伯自己说的,他没有得寒热重症!他只是……只是有点累了,只要睡一晚上就好。老伯怎么可能死?!他一定是睡过头了,老伯……老伯,你快醒醒!”
徐恪一边哭喊,一边用力摇动着老伯的身体,他从来没有如此急切地盼望一个人能快点醒来,可无论他如何摇动老伯的身体,老伯的身体仍旧僵硬地躺倒在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咳!……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大娘拿起徐恪的小手,放到了老伯的口鼻之间,“你的老伯真的已经死了!你仔细看看,已经一点气儿都没有了,这世上哪有一个活人睡着了会睡没气儿的呀?!我看呐!你老伯应该是昨天半夜里就已经断气了,到现下都已死了好几个时辰,只是你睡得死不知道……”
大娘与徐恪说话间,就有两个黑衣短装黑布蒙住口鼻的男子推着一辆平板车过来,车上分明已经堆了两具别的尸体。那两名男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推开了大娘与徐恪,径自将老伯的“尸体”抬了起来扔进了车里。
“起开起开!别挡大爷的道!今天可真是晦气,天还没亮就要赶工!一大早的就来拉三个死人!草他奶奶的!这个鬼老天!这什么世道!再不下雨,这死人可都要把化人庄给填满了!”
“老伯!老伯!你们不许把老伯拉走!老伯没死!老伯还活着!……”徐恪看着两个义工将老伯的“尸体”拉走,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他快步奔向载着老伯“尸体”的平板车,说什么也要将老伯留下来。
身旁的大娘死死地抱住了徐恪,她见徐恪如此伤心,忍不住也潸然泪下,“好孩子,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啊!你老伯得的是寒热重症,这可是瘟病!要不把他的尸体赶紧拉去烧掉,会传染给你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大娘,老伯没死!你信我,老伯还活着,昨晚他还给我大饼吃呢!”
“阿病啊,你老伯这是知道自己快死了,这才将最后的大饼留给你吃呢!可怜你的老伯,临死前还不能吃上一顿饱饭!要我看,你老伯一半是病死,一半也是饿死的,咳!……这都什么世道啊!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没了!……阿病,别哭了,你以后……就跟着大娘吧!大娘带你进杭州城,听说城里的有钱人多,说不定能找到一户好人家收留你呢……”
“可是大娘,老伯真的……真的没死啊!”
“傻孩子,别说胡话了!”
……
……
一直到两个黑衣蒙面人将老伯的“尸体”远远地拉走终于消失在徐恪的视野中,徐恪仍然不相信,他的老伯真的已经离开了人间。
他和老伯从相识到相熟,从亲如家人到骤然死别,总共加在一起才不到十天。然而,这十天的光阴在徐恪的脑海中却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记忆。事后,徐恪每每回想起那十天的经历,总觉得就如一场梦境一般,是那么地不真实。他实难想象,一个高大健壮的老伯竟会在一夜之间就骤然离世,不过,一切都是那么地合情合理,又容不得他不信。在当时的大灾之世,到处都是瘟病流行,寻常人得了寒热重症往往都抵挡不住,何况老伯毕竟已经年迈之躯,经历了乞讨颠簸之苦,又把最后一个大饼留给了自己,在此种情形下如若染上了瘟病,猝然离世那也是再正常不过。
因之,徐恪在之后的好多年里,每每回想起那十天的经历,回想起他从老伯身上所感受到的亲人般的温暖,回想起那个令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早晨,他都感到无比的自责与悔痛。
他后悔,没有将那最后一个大饼,让给老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