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黄袍老者慨然言道。
“就这么简单?”徐恪忍不住又问。
“就这么简单!”黄袍老者微笑道。
徐恪心中略加思忖,便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今后时时刻刻以天下苍生为念,胸中始终藏着家国百姓的安危福祉!”
“然也!无论你将来做了什么官,都务须牢记,你若心中没有天下人的祸福荣辱,就算你得了天下,这个天下亦只会成为你的负累,让你一生患得患失、痛苦不堪……”
“可我眼下,已被皇上贬作了一个平民,这天下又与我何干?就算我有心,也已无处使力!”
“平民也好,大官也罢,你身处于琼天之下,又怎能说天下与你无关!胸怀天下之人,居江湖之远,亦思阙庭之忱,处庙堂之高,更念山川之忧!无论你身处何地,身居何位,但有天下之志,何愁报效无门?”
“可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天下虽为天下人之天下,然四方百姓、俗世吵嚷,大多是些趋炎附势之人,焉知这天下人正耶、邪耶?善乎、恶乎?真否、假否?若我心怀天下人,天下人却不能懂我、信我、护我,我又何必苦苦为天下苍生守护?”
徐恪心里,不由得想起了他在甲子十二线命轮中,那一段攻打灞山的经历。
攻打灞山之役,他先是听信了沈环,率前军先出,不料,却苦等沈环援军不至。在逃亡的路上,他拼死护住了郑开与十余个卫兵,带着他们平安回到长安。未曾想,他前脚刚回长安,后脚沈环就向李祀告了御状。那李祀不分青红皂白,就派人将自己关押进了青衣卫大牢。在青衣卫中,亲自作证说他里通外贼,与魔族私相勾结之人,恰正是郑开与十余个卫兵。而李祀等人竟偏听偏信,只凭一面之词,就判了自己一个“魔族内奸”的罪名,还要将他凌迟处死!
他不听南宫不语之语,一意要带着十二个兵士返回长安,结果竟遭那些兵士亲身作证、无端诬陷。他在东市挥剑杀敌,拼命救下对方性命的大乾天子李祀,结果,竟为了贪恋慕容嫣的美色,随意罗织自己的罪名,将他构陷下狱,以此胁迫慕容嫣嫁给皇帝……所有这些陷害自己的人,恰都是自己之前拼死救护的人。
这……就是那些所谓的天下人!
将来,他若重入庙堂,身居大位,让他终日勤勉,为之奋不顾身的,却是这样的天下人,值得吗?
此时的徐恪心中,难免又生出了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一个疑问,他一时还找不到答案。
虽说,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但作为天下人之一的他,是不是只管独善其身也就够了,究竟还要不要心怀天下?
黄袍老者却摇了摇头,笑道:
“君所言,何其偏颇也!天地之间,有正亦必有邪,有善亦必有恶,有真亦必有假,此皆阴阳相辅相生之道也!自古及今,大凡仁者,必以天下人之忧为忧,以天下人之乐为乐。你心中若有天下人,天下人心中亦必有你!况你我凡人,生于天地之间,但求心有所乐而已!天下人皆不懂我、信我、护我,而我心中之‘我’,懂我、信我、护我,不亦足矣?!”
“仁者以天下人之忧为忧,以天下人之乐为乐……好吧,我懂了!”
徐恪虽然听得不以为然,但见那老者一番侃侃而谈,他不忍拂了对方一片好意,便复述了一句老者之言,好似心有所悟……
黄袍老者捻须微笑,一边徐徐颔首,一边身影慢慢消逝。
“记住!不管天下人如何想你,‘我’永远懂你、信你、护你!”
黄袍老者最后一句话,兀自在浮云楼中飘来,那声音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宛若这第十层阁内的悠悠白云,在空中上下飘荡,经久不散……
徐恪再望向高楼之外,原先的二尺云层,如今又降下了一层,透过云海茫茫,徐恪已隐约看到云雾遮掩之下的路面。
只剩下最后一位了,徐恪走到身穿黄金锁子甲的“猴人”之旁,向他抱拳施礼道:
“这位猴兄,敢问你有什么事,要徐某为之?”
金甲猴人乜斜了徐恪一眼,冷然道:“我的事最简单,你只需跟我打一架,打赢了我即可!”
“打一架?”徐恪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他心中不由得颇感惊奇。一来,他直到此刻,也不知自己与那“猴子”有什么牵扯。二来,对方一上来就要和他打一架,委实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对于浮云楼中的四人,先前那三人,徐恪均已隐约猜到他们与自己是何关联。只是,眼前这位猴不象猴人不像人的“猴人”,徐恪任凭自己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他与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牵缠?
或许,他只不过是一只猴子而已,与自己并无半点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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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敢?”金甲猴人嗤笑道。
“好!既然猴兄有意考较在下武艺,那徐某就献丑了!”徐恪掣出背上的长剑,朗声答道。他心想,看你一身金光闪闪的打扮,好似人间的王侯大将一般。但你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不过区区一只猴妖罢了,你能有什么武艺?!待会儿上阵,我只需一招便能将你制伏……
徐恪转念又想,我与那猴妖无冤无仇,等一会儿须得给他留一些颜面才是,就算将他斗败,也当先与他拆个十余招,不致让他输得太惨。
“好!爽快!那就来吧……”金甲猴人话音刚落,徐恪眼前一花,只见他人影一闪,已然到了木楼的外面。
“好轻功!”徐恪见那一团金光闪闪的身影,此际已立身于一大片云海之中,不由得大声赞道。他暗自心想,看来,这猴妖轻功不弱呀,想是他日常便在山林间上纵下跳之故,是以练就了这一身闪跃腾挪的本领。
徐恪暗提一口真气,便从二层的木楼上,向栏杆下纵身一跳,随即稳稳落地。他瞧了瞧自己衣衫不动、落落不羁的身影,心中不无得意道,论轻功,我徐某也不比你这猴子差呀!
“出招吧!”那金甲猴人从右耳中掏出了一根绣花针,迎风一晃,竟化作了一根碗口粗细的黑铁长棍,长棍的两端各有一段金箍圈着。
徐恪见了那金甲猴人手中的兵器,忽然间由一根绣花针变作了碗口粗细的铁棒,心中不觉甚奇,但见那猴妖如此托大,手持长棍,眼中若未见自己一般,他不禁心中来气。
“请猴兄赐教!”徐恪右手长剑斜挥向前,口中大喝了一声“破金势!”一股凌厉的剑气,激荡起阵阵罡风,直朝金甲猴人刺去。
不料,那金甲猴人只是随意地横棒一格,只闻“叮”地一声,剑棒相交,火花四射,徐恪只觉一股如山般的大力袭来,他右手虎口一痛,长剑已斜斜地飞了出去。
徐恪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他自用剑以来,遇到过不少高手,记忆中,能有这般威力者,只有那天宝阁的二公子慕容桓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