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忠臣就是忠臣

先帝是从来没有用过构陷这种手段来对待忠臣的。

先帝总是和臣子们讲道理。

李治转头望向其他的大臣,突然有些羞恼,不仅仅是这件事,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在贞观时期,臣子们都以谏诤为荣,但是进入永徽之后,却很少有臣子谏言了。

若是说之前是因为长孙无忌执政,没人敢于得罪长孙无忌的话,那长孙无忌都已经倒台一年多,现在为什么还是没人谏言,就连英国公和雍国公这两个从贞观时期一路走过来的大臣,都没有谏言过,今天还是雍国公第一次进言,结果就是为长孙无忌求情。

李治猜到了,他在这些大臣眼中,是不如先帝的,而且是远远不如。

超越自己的父亲,是李治一直以来的愿望,李氏的子孙,从血液中,就都有这种不甘于人下的想法,当初李世民是这样,要证明自己比父亲、兄长更强,现在的李治同样如此,这种想法驱使着他做出一件件事。

“雍国公,您认为是谁在构陷长孙无忌?”

李治眯着眼轻声问道,他这句话却不是真的在问,而是在确定洛玄凌真的要保长孙无忌吗?

洛玄凌同样眯眯眼,慨然道:“臣相信无忌不曾谋反,之前查案之人,可以不用,臣可以举荐几人来查案。”

查什么?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冤。

长孙无忌有没有谋反,李治比谁都知道,那些谋反的证据,本来就是他指使人查出来的,现在洛玄凌如果自己要查,那结果到底如何,谁会不知道呢?

这下李治是确定洛玄凌真的要保长孙无忌了。

他有些不明白,这件事和洛玄凌有什么关系,明明之前洛玄凌还帮助他打垮了长孙无忌,现在却又站到了长孙无忌那一面。

他当然不明白,洛玄凌从来都没有站在他这一面,他所站的,从来都是先帝和洛苏这一面,帮助武曌成为皇后,这是洛苏的意志,而保住长孙无忌,这是李世民的意志。

从来都没有李治的意志。

李治沉默了一瞬,而后望向殿中其他人,尤其是李义府和许敬宗这两条李治忠实的狗腿,面对天子的眼神,二人很是为难,但还是出列道:“陛下,臣以为雍国公所言不妥。

正如江河奔流,星河旋转一般,人又怎么可能不变呢?

常言说,人心就像是水一样,正是这个意思。

先帝是开国之君,威势煊赫,所有纵然是有奸人,也只能装作忠臣一般,谁敢作乱呢?

长孙无忌,暗怀奸刻,很可能就是这种人啊。

怎么能够因为先帝认为他是忠臣,就认定长孙无忌一直都是忠臣呢?

雍国公所言不妥,至于查案,自然有朝廷刑部,臣掌管刑部,这件事就不劳雍国公了。”

李治强忍住笑意,装作无奈的望向洛玄凌,“雍国公,宰相的话,朕以为很是有道理。”

洛玄凌转向李义府,快走两步,厉声道:“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认为他们是咎由自取,就算是杀了他们,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他们怎么能够死于谋反?

坐法就有坐法的死法。

让一个忠臣死于谋反,难道就不担心让其他人兔死狐悲,而心生哀戚吗?

以后忠臣还怎么做忠臣?

刑部的律书能够改掉,难道能够改掉青史之上的文字吗?

汉末以后的国史,有多少拨乱反正的人,有多少曾经被污蔑,现在却重新兴盛的人。

那些将忠良杀死的皇帝,一笔笔都在记下,你们这些人,竟然要让陛下背上这等乱名,真是该死!”

洛玄凌的话可谓是很重了,他本就是冲阵的猛将,人高马大,此刻站在李义府面前,瞬间将李义府笼罩住,每一声都几乎击在他的心间。

李治很是无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又如何不知道,洛玄凌表面上是骂李义府,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自己,“你就算是把刑部的卷宗修成古今第一骈文,史书上也不会记录长孙无忌想要谋反,你自己干的事有多糙,你自己明白!”

“陛下,妾身认为雍国公说的有几分道理。”

在垂帘之后的武曌声音透出,李治一愣,就又听到武曌的声音,“陛下,不能同时得罪两位顾命大臣啊,将长孙无忌流放到南方去,就这样算了吧。”

听到就连武曌都决定算了,李治顿感压力,装作沉思后,缓缓说道:“雍国公所言很有道理,证据不算是特别确凿,不应当就这样草率的认定长孙无忌造反。

造反之事,就此终结,朕不再过问。

长孙无忌迁广州刺史,剥夺爵位、勋位等,同党皆废为庶人,流放岭南。”

等待了几息之后,见到天子没有别的话说,殿中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洛玄凌也回到了殿中央,“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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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流放,洛玄凌出镇安南都护府大都护,后贞观时代彻底结束了,李治迫不及待的废弃了“永徽”这个年号,使用了一个新的年号——“元德”。

他用这个年号来告诉整个大唐的臣民,新的时代开始了,在这个时代,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牵绊他的脚步,贞观已经是过去,现在是他的时代。——《唐王朝兴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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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曰:“无忌、遂良量小,横行羽翼,多能悖狂,而有破家之祸,此诚至理,然构陷谋反,忠而获罪,人皆哀之,状若兔死狐悲,此心有凄然也。”——《唐书·诸洛世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