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站起身,洛玄镜同样起身,裙摆飞舞,跟在他身边,洛苏认真的望了杨玄感一眼,说道:“你可能搞错了一些事,我不是来投靠你,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我来到这里,只不过是给你指点一条生路,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给你几个建议,让你能够安稳的占据关中。
这不是我欣赏伱。
仅仅是因为你在隋朝中的身份地位足够高,你反对杨广会对隋朝的威望造成巨大的伤害,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失败的这么快,仅此而已。
你有取代杨广的心思,这无所谓,但你竟然认为我洛氏会下注支持你夺取皇位。
我不知道该说你太过于自信,还是自负。
当年汉高祖也没有得到洛氏的支持,只不过是有洛亦几个子嗣帮助他而已,你算什么?”
剩下的话洛苏没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这样的举动却更有侮辱性了。
杨玄感直接被气的血气上涌,想要让帐外的卫士将洛苏三人拦住,只听几声闷哼,洛苏三人施施然离开了帐中。
李密向杨玄感道一声连忙追了出去,在军营外一里处追上了洛苏几人,不仅仅是洛苏几人,还有十几骑沉默不言的铁骑,李密一看就知道是天下顶级的精锐,恐怕各个都能以一当十。
“洛公留步。”
李密相当的有胆识,双方刚刚有了些许冲突,他竟然还敢追上来,“楚国公口不择言,还望洛公莫要放在心中。”
洛苏掀开车帘,借着月光上下打量了李密一眼,而后毫不在意的问道:“你认为我今日去找杨玄感是为何?”
李密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蒙了,沉默了一瞬后说道:“密实不知,但想必不是为了楚公的大业。”
洛苏嗤笑道:“杨玄感能有什么大业?自古哪里有蠢货能得到天下的?你是个人才,该走就走,留在杨玄感那里,不过就是个死。
今日我虽然和他不欢而散,但我今日所言,他会听,明天他就会往关中撤退,夺下关中后,杨广统治帝国的一个基本盘就会断掉。
尤其是他身边的禁卫军,我记得是叫骁果军吧,多是关中人,占据关中,这支军队算是废掉了,甚至直接让杨广麾下的大军自杀自残起来,也是正常的。
隋朝的命运,将要断绝了。
临走前,与你说一言。
如今的洛阳比之从前更加危险,杨广修建运河死了无数的人,但这条运河的确是沟通南北的关键所在。
自古以来山川的改变,都会改变天下军事政策的局势,譬如崤函通道中的几座关隘,譬如通往蜀中的道路,你想必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运河的出现,让天下军事形势再次发生了改变。
北到涿郡,南到江都,有这条运河在,那些勤王军的速度以及粮草运送的速度,会快的惊人,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李密听着洛苏所言,只觉遇上了知音,他之前给杨玄感献中策,就是为此,关中那是帝王基,从周开始,历代帝王几乎都是从关中出来的。
又听到有关于运河的论断,让他只觉汗毛直立,来不及细想,眼见洛苏要走,李密连忙又问道:“洛公,贵女方才说洛氏要革除隋朝天命,可是真的吗?”
他实际上是想要问,洛氏真的有把握吗?
这很重要,重要到会决定他未来人生的方向,如果洛氏真的有绝对的把握,他就会在反对隋朝这条路上,一直走到黑了。
洛玄镜放下车帘,马车悠悠远去。
只留下一句话在李密耳边回荡——“素王不许,太阳也不能落山!”
洛苏几人在李密眼中飘然远去,独留下李密,他震撼于洛苏所言,却也知晓了洛氏的底气。
他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暂时返回杨玄感营中,如今天下之大,处处烽火,根本就难以找到容身之处。
杨玄感虽然不成器,但至少还是最有前景的势力,先暂时待着,再琢磨未来。
夜渐渐有些深了,洛玄镜已经靠在洛苏肩头昏昏欲睡,洛苏却仿佛能穿透车顶,看见那繁盛的群星般。
洛玄夜时不时掂一掂手中的马鞭,却最终还是放下。
……
日出东方,曦光微张,红中透出金光来,洛苏几人从客栈中离开,这辆马车走过了万里的江山,依旧不曾停下。
经历了昨晚在杨玄感军营中的事,洛玄夜和洛玄镜更成熟了一分,对洛苏之前说的那个道理有了深刻的认识。
每日里洛苏都会教导洛玄镜和洛玄夜很多道理,在一个月前,洛玄镜和洛玄夜曾经问过洛苏,“老祖宗,我们这样不停的走,却不去做事,是为什么呢?”
洛苏当时只是轻笑着说道:“因为除非家族全面南归,否则我们没有力量去做事,你们以为家族现在登高一呼,天下的群雄就会响应吗?
你们以为现在家族登高一呼,就能够达成阿陵那样的效果,成为诸侯盟主吗?
你们有些低估了时间的力量,有些高估了家族的影响力,没人愿意凭空给自己头上安上一个爹。
也没人会因为那些历史和传说而真的发自内心的信任。
李渊、窦建德以及我们所遇到的那些人,他们对家族的畏惧以及崇敬,是一种对传说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敬畏。
就如同上古的娲皇和羲皇如果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也会震惊莫名一样。
但那不是政治威望,也不是政治信任。
现在在未来那些可能成就的豪杰之前出现,就是为了立人设,换个词,这叫做养望,以一种高士的身份出现,等到了关键时刻,就可以凭借这些来呼唤天下豪杰覆灭隋朝。
这一次,我们要一个干干净净的王朝。”
当时洛苏说的时候还没有实感,经历了杨玄感这件事后,二人都明白了洛苏所说的,的确是不能活在过去的辉煌中。
……
洛苏三人飘然远去,李密回到杨玄感军营中,便见到杨玄感还阴沉着一张脸,其余人有的脸上带着愤怒,有的则装作愤怒。
见到李密独自一人回来,杨玄感愤然道:“纵然是传说中的洛氏,是否也太过于过分?本公贵胄出身,如何还不如汉高那个混混?
本公将要奄有隋朝天下,如何不能使洛氏出仕?
他当真还以为,这天下是周室和汉室时吗?
玄邃,那位洛公可说什么了?”
杨玄感前面说了那么多场面话,结果最后来了这么一句,事实证明,他没自己想的那么硬气,李密硬着头皮说道:“洛公没有说其他,卑职问革除天命是否为真。
洛公说,素王不许,太阳也不能落山!”
这霸气纵横的一句话,直接把帐中众人震住了,杨玄感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他才问道:“本公决定继续攻打洛阳城,玄邃以为如何?”
李密抱拳作揖道:“自古以来,多有劝谏君主而走上绝路的,比干因为劝谏纣王而死去,邦周时期劝谏君主多有被疏远的,近古以来就更不必多言,明公先考就是因为劝谏杨广而被疏远怀疑。
现在我不敢说实话,因为还想要留在明公身边出谋划策,但我又不能说假话,因为那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忠臣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