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寒川正式开始给圣女明璃上课。
他备课很用心,打算先从琴棋书画四艺下手,陶冶圣女的情操;再为她讲解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了解一些大儒的思想;最后,再给明璃教授一些君臣之间的礼制,避免圣女在平日的官宴里闹笑话,受贵女们背地里的奚落与刁难。
容寒川算盘打得极好,打算尊重明璃的天性,不慌不忙地授课,一切事情都徐徐图之。
然而,圣女明璃比他想象中还要顽劣,在他讲解书法大家的笔锋用墨时,明璃的眼皮一耷拉,“咚”的一声倒在案上睡着了。
容寒川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小娘子芙蓉春睡的昳丽眉眼,犹豫要不要叫醒明璃。
他走近两步,脚步放得很轻。
今日,明璃梳的是带辫子的发髻,长长一尾红缎带落到黑浓的墨汁子里,墨液渗入发带,渐渐蜿蜒,濡暗了整片绸缎。
容寒川无奈,屈起指骨,敲了敲桌子。
“圣女?圣女……”
“我、我没睡。”明璃听到老师的叫喊,立马醒神,她一骨碌爬起来。发带随着明璃夸张的动作晃荡,溅了满身墨点。
少女抬起黑漆漆的双手,一时间手足无措,不断揉搓身上的脏污。
手腕与脚踝上系的银铃铛,随着明璃的动作,轻轻晃动。
叮铃、叮铃。
稀稀疏疏,像是春季的雨,有点恼人。
眼前的情形很狼狈,容寒川深知女孩的尴尬,体贴地错开眼,不再看明璃。
许是知道身上的墨迹清理不了,明璃丧气地问:“容老师,你没有生气吧?”
容寒川摇了摇头:“没有,圣女不必担心。”
明璃做贼心虚:“我其实还是很尊师重教的一个人,我没有想要唐突你的意思。不小心睡着,不过是、不过是……”
“下官讲课很无聊。”
“对,啊不是不是……”明璃垂下眼睫,脸颊微微泛红。
容寒川不过同她开个玩笑,唇角轻扬:“无事,圣女不必放在心上。今日时候也不早,课业可以上到这里,下官明日再来。”
“哎……好。”明璃不再留容寒川,目送他离开。
临走前,容寒川回头看了一眼,明璃仍站在原地,大有要默默送他离府的架势。
那一段染了墨的红色丝绦在风中微微翻卷,黑红交织。
容寒川心想,圣女明璃其实不必学什么朝堂规矩与枯燥的诗文,她维持原样也很好,没必要受君主约束,被染得体无完肤。
对于容寒川而言,明璃的调皮无非是个小插曲,况且他也并不觉得失礼。
但对于明璃而言,她今天听课入睡的行为实在太冒犯容寒川了,她想要给他留个好印象。
特别是,明璃听仆从说,容寒川特别看重教她读书这件事。
之前,明璃不喜欢君主派来老师为她讲课,有时候她会故意午睡赖床,想要容寒川知难而退,放弃一天的授课。可是容寒川有无穷尽的耐心,他会翻出书籍,继续批注要点,一个人在庭院静静地等。
明璃咬牙切齿,心里恨容寒川的不开窍、不懂事,但另一方面又很愧疚,她在使小性子,耍心眼想逼退容寒川,偏偏对方也不过奉命行事,和她一样都是可怜人。
况且,容寒川没有怠慢过明璃的课业。
明璃还是起床了,她睡眼惺忪,看到庭院里被树荫遮蔽的容寒川,看他全神贯注准备讲课的篇章,忽然有种愧疚感涌上女孩的心头。
她好像把他的心血,丢到鞋底践踏。
不该这样的。
明璃给了老师一个下马威以后,反倒因为心生愧疚而变成了乖学生,她虽然听不大懂容寒川的讲课,但每一次讲课,她都会出席。
渐渐的,明璃喜欢上了听课。
因为容寒川念书的声音很好听。
……
这天夜里,明璃想起上课睡觉的事,心里一阵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