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解铤点头:“充州知府最后判决周世乡犯斗杀之罪,周延寿打通各方关系,买了个容貌相似的死囚,做成周世乡犯事后自缢的假象,然后迅速致仕,这边带着儿子和最要紧的班底跑来婺城,那边着心腹前往上京,寻求破局之法。”
“周家若在上京有关系,早在周世乡的罪没定下时就该用了,何至于等这么久,”一切滞涩的关节都被打通,巧娘茅塞顿开:“他点的是《珠帘寨》,怪不得他要点珠帘寨!有人在上京守株待兔,等得就是周延寿的人,他要借周延寿之口把师威劝到上京去!”
顺着巧娘的思路想下去,解铤一时毛骨悚然:“师威和忠信侯府多年不联系,但有脱不开的关系,现任忠信侯的姐姐是宁王殿下侧妃;师威曾是水师教头,陛下想要大规模操练海军,人手紧缺,此时塞人时机正好,宁王不可能不动心……所以周延寿是要借着珠帘寨的典故说和,最好能够说服师威立刻上京。而如果宁王殿下要人,必不会让师威一个人光秃秃地去京城,那不是他的作风。可是,就算宁王殿下真的派了费柟过来,也不可能只派他一个人啊?”
楚赦之此刻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如果在下没有理解错的话,巧娘你原本得到的行动计划里,除了翟汜之外的其他三人都会出现,然而实际上,直到你成功脱身,那里也只有师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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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巧娘的肯定,楚赦之又道:“真正的费柟假扮成道人模样,今晚一直待在我之前所在的那艘船上,那么设局抓你的源鹿道人应该就在现场,只是扮成了其他人的样子潜伏在宾客中。”
巧娘目光中有深深的沉郁。加入内卫后,她自以为已经从网中之鱼变为织网之人,然而终是她管中窥豹,自视甚高。洛相在时,她被允许参与编织属于洛书赟的天罗地网,可洛书赟死了,她又变成了别人想要捕捉的猎物。从冯霄之死到周家父子携师威来到婺城,官盐沉船案主从犯齐聚长青湖,自己的直属上司梧一的背叛和隐瞒……如果现在还看不出其中一环扣一环的谋算,她也白做了这么久的内卫。好一个草蛇伏灰,绵延千里,这场无休无止,波澜诡谲的政治斗争中,洛相输了,她也输了。
不过,她的运气比洛书赟要好的多,因为输掉的洛相已经死了,她却还活着。只要活着……她就有翻盘的希望!
旁人看不见的角度里,野心的火焰在她瞳孔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那炽热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带着无尽的欲望和决心。巧娘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讨喜的下属,她不安于室,一身反骨,活在这世上的二十多年里,对旁人的感激之情是有的,但她心里从无对什么人的绝对忠心——抱歉,她天生不爱当奴才。
但同时,她丝毫不介意他人对自己的利用,只要她能借着那人的利用爬的更高!她不怕被人利用至死,却唯独害怕回到曾经那个弱小的,只能被动承受,连反抗都不知道往哪里使力的自己,为此,她甘愿付出一切。在这一点上,她和毕罗衣何其相似,但她又比毕罗衣想要的多一点——她渴望自己能爬到高处,让更多人看见她,让他们看看身为贱民的她、倒反天罡的她、“大逆不道”的她,在这条号称不容女子通过的道路上,能走多远!
“把你骗到这里,是我对不起你,”巧娘对解铤说:“离开客满宅时事态紧急,除了如何逃命,净月没有给我任何指示,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被算计后只能仓皇而逃,我想扳回一城。”
“这场地动是许多人的劫难,但对我来说,却上天相助。我有自信,没人会比从小生活在这里渔民更擅长在水患中行动,我想趁着他们的行动被天灾打乱之际找到关键证据,抄了他们的底,你们愿不愿意……信我一次?”
楚赦之深深地看了巧娘一眼,没有犹豫:“我信你。”
巧娘微愣,她开口前在心里打好草稿,认为自己可以靠功劳说服身为内卫的解铤配合,但对于楚赦之这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打动他的。
“你在这里,就说明他对你是有信心的,”楚赦之口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他信你,我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