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浦良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到皇帝的后半句,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憋死:“但朕不改。”
“陛下!”张浦良真的有点恼怒了。
“如果凌风真的得手,那就让他们陪着朕和爱卿你一起死吧。”皇帝淡淡地抛下了一句令张浦良震惊不已的话:“能做的布置朕已经都安排下去了,要是这样还没有人无法打败凌风,那就是无能。”
“无能之人,晚死还不如早死来的痛快,你说是不是,爱卿?”
张浦良手指在发抖,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皇帝,他历来知道皇帝偏心俪皇后所生的六殿下,可是刚才皇帝言下之意......难道陛下连对六殿下的爱护都是假的吗?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朕,朕不喜欢。你知道吗,洛书赟看到老三死在自己面前时,也是同样的眼神——他大概以为自己死也就死了,老三最多是跟老五一样被圈禁起来,没想到朕真能忍心杀了自己的儿子。”皇帝的手轻轻按在张浦良颤抖的肩膀上:“不过爱卿,你真的觉得,朕杀老三是因为他罪无可恕,十恶不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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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手是温热的,可被按住的张浦良只觉得寒意入骨,他压抑住自己牙齿的颤栗,沉声道:臣从前任翰林院讲师时,侥幸教过殿下们,三殿下尤善文墨,臣光看他做的功课便知,即便三殿下可能会被权势迷了心智,但心里却总有几分清高。这样的人可能会在别人的怂恿下做糊涂事,但十恶不赦之事却是做不出来的。”
“是啊,那为什么朕还要赐死他呢?”皇帝笑了笑:“因为他太蠢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怂恿利用,也不知道自己手下到底有多少真正的自己人,被泼脏水也拿不出证据反驳,甚至还因为年少时就有的嫉妒心掉进别人的陷阱里——仗着洛书赟的势,他什么坑都敢下去试试,要知道,那坑连老二都没栽进去啊!”
“他这么笨,心气又高,留着他,他早晚有一天还会被人架上去的,凌风对洛书赟的恨也就比对小六少那么一点,老三当时不死,以后只会更惨......爱卿,在这场战争里,对错、善恶、真假都不是最重要的,无能就是死,你明白吗?”
张浦良紧紧闭上了双眼,过了很久,待内心平静了一点才开口:“陛下既已经做好准备,臣孑然一身,愿生死相随。”
他和皇帝都心知肚明,历来主张改革的臣子都没有好下场,但难道皇帝就一定能坐在龙椅上巍然不动吗?不,若改革成功,自然功垂千秋,但如若失败,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幸免于难,前朝有皇帝被宦官鸩杀的、又被直接架空的、有被迫退位的......从主张改革的张浦良被皇帝破格封为首辅的那一天,他和皇帝的命运就被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成功他未必能活,但失败却一定会死,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回到上京的那一天就已经做好的觉悟。
“看你,现在就说这些还有点早,爱卿,你去书架那儿,给朕把镇纸旁边的那把小刀拿过来。”皇帝复又拍了拍他的肩:“朕有点累了。”
张浦良拿来了他要的东西——一柄特制的裁纸刀。这刀薄如蝉翼,锋利无比,是专门分离两页黏在一起的宣纸的刀。
皇帝接过刀,几下将扇子拆了,然后眯着眼睛,用小刀艰难地将扇面从中间剥离,果然露出一张斑斑点点的纸。
这纸之所以能完美隐藏,便是因为上面的痕迹都在群虾戏水图的墨迹之下,叫人完全看不出来。
张浦良看着上面的墨点子,不解道:“既不是画也不是字,到底想表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