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百九十七章·“直到吕树他们化为坟冢。”

“……还有什么办法吗。”苏明安轻声说。

“门徒游戏里应该有办法。和你的主线任务并不冲突。”离明月说:“若有类似生命的权柄,应该能帮她延寿。”

但他说的仅仅是“延寿”。

像对待一位百岁老人,谁都知道老人很快就要抵达终点,所有的步骤都仅仅是为了延长那么一两年。

观测者何其自由,在每个世界都享尽人生,可过于漫长的时间,也代表着她与玩家之间存在深深的时间沟壑。他的半年,相当于她的千年,所以当他抵达十九岁,她却已垂暮。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局,早在旧日之世就有了预兆。他却以为她能享尽年华,直到他也逝去为止。

可她分明比他要前。

现在,最后的最后,终于轮到他来直面这个萦绕不散的问题了。

“……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离明月抿了抿唇,还是叹息:“帮她……升维。”

成为像叠影一样的人。永远自由,也永远孤寂。

罗瓦莎位格极高,若是一直走下去,应该能找到一些升维机会,就像乐子恶魔和星火一样。相信星火是愿意帮的。

“我知道了。”苏明安微动着嘴角。

他在想,他有很大概率升维,无法归乡。他可以帮她一起升维,再加上想升维的诺尔……也许他们还能弄一个“高维组合”呢!在宇宙中逛一逛,闲来无事隔着屏障看看自家的星球,看吕树和山田他们在太华山旅游、看他们去林音的家乡吃火锅、去北国体验冰雪风光、去看无人带领的薰衣草,直到吕树他们生老病死,直到吕树他们化为坟冢,直到星球上没有任何一个自己熟识的人。然后在茫茫宇宙中旅游,找寻新的风景……好像也挺有意思,对,挺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中发出笑声,他的表情却宛如死水,忘记了怎么调度肌肉。干瘪的笑意牵扯在他的嘴角,看不出是哭是笑。

他已经习惯了在自己心情低落的时候,想一些高兴的事,哪怕不好笑也会强迫自己笑出声。这样一来,他看上去就又恢复了正常。

内里的支离破碎,只要没人能看见,就可以了。伤口当然不会愈合,只会在磨损中一次比一次更破碎,根本拼不起来,但如果他故意看不见自己的伤口呢?

等他被繁忙的任务逼迫得渐渐遗忘,忘掉了自己的不高兴,自己就“快乐”起来了。

毕竟,如果连他都低落了,吕树、诺尔、伊莎贝拉他们都会担心,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他伸出了两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让它翘起来一点,这样的动作也许真的有用,莫名的,他感到自己干瘪荒芜的内心,渐渐涌现出了一丝类似“快乐”的情绪,像是从石头上涌出了清澈的泉水。他便笑着,收起了玥玥的书,朝着离明月笑道:“好了,教父,我要回去准备一下了。”

门徒游戏的第三关,他不能以脆弱的模样上场。

离明月垂眼望着他,眼中云雾缥缈,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离明月说。

苏明安回身,一步步往外走,展览厅格外安静,脚步声落针可闻。冷光灯照在他微颤的眼睫,嘴唇上扬着,微笑着,像合格的第一玩家。

他走了几步,突然被叫住。

“等一下。”声音离他越来越近,离明月朝他走来。

然后,离明月的白发吹到了他的身上,伸出了手。

他微微睁大了眼,不明所以地望着离明月伸来的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结和袖口,没什么不妥帖的地方。早前在旧日之世的教堂,离明月为他理过衣服,但现在似乎不需要。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整理衣冠了,也不需要依靠教父了。

但那只温暖干燥的手掌,没有整理他的衣领,而是向上微移,指节弯曲——

……轻轻擦过了他的眼角。

带走了什么微不可察的东西。

“……现在好了。”离明月背着手,轻轻擦拭了一下,朝他颔首:“去吧。”

没有人指出他的动作是何意。

他们好像都默契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苏明安点了点头,回身往外走。当他走出了这片端庄肃穆的图书之冢,走到星夜下之时——他的神情已一如往常。

星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眶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依旧如昔。

他失态时关上的直播间,在他确认了自己神情无虞后,重新打开。于是人们看到的,依旧是那个沉稳冷静的第一玩家。他不会失态,也不会崩溃大哭,即使知晓了同伴的死讯,也依旧强大如昔,满脸自信地行走在聚光灯下。

这就是,【主人公】。

这就是……人人喜爱的【主人公】。

只不过,在等待进入门徒游戏前,他从背包里拿出了那本厚厚的书,手指抚摸着,一页一页翻看她的故事。从最初的小巷相遇,再到玩跳格子游戏、躲避家暴、分享巧克力、一起玩胡闹厨房、月光下的共舞……

……

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