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蒙着白色防护绸布的脸上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它们弯了弯。脸上的绸布动了动,他说:“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妞儿,我弟弟叫狗蛋!”我大声地回答,极力想让我的声音和他的一样有力,而我也做到了。
“哈哈哈……”他笑得很好听,可是也很莫名,“这叫什么名字啊!”
我的脸烫烫的,在我们北家沟,从来没有人笑过我的名字,因为我们村里有十几个女孩都叫妞妞,有二十几个男孩都叫狗蛋。我的爹娘一直都这么唤我,我从来没觉得这不是名字。但是现在他这么一笑,我真觉得这不是名字了。我看了看弟弟,他在我身前睡着了。这许多天来,惊恐与饥饿折磨得他已经筋疲力尽……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吼道:“谁说妞妞和狗蛋不是名字?爹娘就是这么叫我们的!刘大婶和郭大叔都是这么叫我们的!”
我突然想起爹娘和全村人在霍乱中死去的样子,不知怎的,竟大声号哭了起来,这是见到父母死后,我第一次哭。
多少天来,疲惫、饥饿、恐惧、思念……一起向我袭来,我越哭越大声,耳旁传来林鸟被惊飞“扑簌簌”的声音……
看到我哭,身后那个高大的身体似乎有些慌乱,忙解释着:“不是,别哭,好啦好啦,听话!”
我竟然有些报复的快意,便哭的更响。
终于,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我便停了下来。穆子萧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此时,狗蛋也醒了,瞪着大眼睛转过头瞧我。我顺手拉起穆子萧的大手,用它抹了抹鼻涕,嘿嘿地笑着安慰狗蛋。
穆子萧呆了片刻,悄悄地把手臂在马身上蹭了蹭。
此时,正是人间三月。树木萌芽,河水初涨。
穆子萧在一处庄子前勒住了马。他抱我们下马,我裸漏的小臂触到他的手指,于是,我记住了那个温凉而又坚硬的触感。
他告诉我,这个庄子里,住着许多像我们这样在天灾人祸中失去家园的孩子,里面有食物和水,有很多有学问的先生和细心的仆役,会照顾我们长大,培养我们成人。
他给我念大门上的牌匾:扶兰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