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玄心脏砰砰跳,满面通红,他不是不知道梅云清对自己的处事方式有些看不上,但却真没想过这位居然是如此看待自己的。
卑躬屈膝、奴颜媚上、给上清山丢人……
这不是普通人说的,这是上清山真人子女对他的评价,几乎就决定了他今后在上清山的地位。
多年来,驻扎京师,为了上清山殚精竭虑,而如今居然落得这么个评价,便是冲玄在京城早已磨炼到圆滑无比,这一刻也还是难以接受。
太不值了!
太愤怒了!
抬眼望向梅云清和梅云天,他呼吸粗重,不是不知道这两位性子高傲,从小便被高高捧起,一向缺少敬畏,眸光微红,声音略带嘶哑:“二位可知道这是哪里?这是京师,只要国朝一日未倒,只要定武一日为帝,在这京师,他就是独一无二的霸主。如今的确不是当年,天下也算四分五裂,可尔等难道没有想过,要论这大夏之主,也唯有他一人敢当之?”
“师兄,你可是忘了林氏也已称雄!”梅云清闻言,眉目有不屑,很明显她对皇家从无敬畏。
“那又如何?”然而,这一次她话音一落,便只见冲玄骤然抬眸紧盯着她,甚至从来不在他们身前临显的气势都升了上来:“林氏生而为民,又为臣一生,今日便是称雄,师妹便以为他与定武一样了吗?”
梅云清没见过这位老好人的师兄发怒,她虽然不惧,但见师兄之激动,还是忍了一刻,沉声问道:“有何不同?圣武帝当年不也为民?不也同样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错了,你错了!”冲玄毫不迟疑的直言道:“圣武爷当年的确也为民,也曾跪拜四方权贵,但定武帝不是,他自小便是王尊,一生除了拜父帝,未曾拜过任何人。圣武爷开国,铸就五百年基业,这五百年中是墨家天下,早已养成了皇者气魄与荣耀,这是林氏没有的。定武帝皇心术,可以为权衡四方而隐忍。但这不代表咱们就能当面扫他的威严,他的皇家荣耀是不能亵渎的,就算是今日之天下,就算他在亡国前的最后一日,他也绝不会容忍国朝境内任何人当面挑衅。你信不信,若我上清山敢当他的面认下此勾结外敌之罪,他将会立刻对咱们下手。”
“师兄,恐怕未必,林氏也为反贼,更是已称王,结果又如何?”这一次是梅云天开口。
冲玄眉目一挑:“那如今外敌而至,国朝如此艰难,师弟又可曾见他为了国家利益,而忍辱与林氏合兵共战?这便是他的皇家气魄,绝不可能对反贼妥协,不错,我上清山也一样,若明面反他,他也许没办法立刻抽调兵力剿灭上清山,但他却绝不会再如以往般隐忍,定第一时间将咱们叱之为反贼,并用我和你们二位的头颅来作为对付反贼的决心。”
“他敢?”梅云天面色陡然一变,梅云清却是疾声喝道。
冲玄抬头看着梅云清已然扭曲的面色:“其他势力之主,可能会因各种顾虑而隐忍,但定武却不会,他能忍天下事,却绝不能忍明目张胆的造反,这是他的荣耀,也是他不能退的一步,否则放过一个就有第二个,这天下处处称帝,他还如何在这大夏为君?一个林氏,便曾令他不顾外敌,也势要灭之,才造成了今日之乱象,你们还敢怀疑他的帝皇荣耀与决心?”
梅云天嘴唇微颤,梅云清眼中厉光瞪破苍穹,她依然不信:“当年可不比现在,那时候对付林氏他还有底气,可如今他还有什么,若对付我上清山,将引发整个道门乱象,我道门不再出力,旗国修行界将肆无忌惮,到时战场一片弥乱,除非他想亡国,否则我就不信他敢贸然对我等动手。”
冲玄看她自信的面孔,微微摇了摇头:“好,就依你,定武帝不敢,他会为了国家稳定而继续隐忍。可他不敢,他那六子明王敢不敢?”
“明王?”提起明王,梅云清和梅云天皆是一顿,随即梅云清却冷笑一声:“那畜生不过区区竖子而已,不知天高地厚,看似疯狂,逞一时威风,实则有何能耐,可与我上清山相提并论?”
冲玄沉默了,他真是无话可说。
这位太高傲了,说明王不知天高地厚,却不知其实她才是真正无所敬畏。
至此刻,冲玄有些怀疑,这梅师妹之所以如此恨皇家,甚至仿佛心智都被迷失,极有可能是在当年入宫,定武帝在金殿上曾对她施展过的下马威的原因。
她一世高傲,从未受过委屈,那一次受辱,或许令她终身记恨。
但不管如何,话已经说到了这地步,冲玄也不怕长他人威风,否则迟早也被这对兄妹害死在京师,他轻声道:“不错,明王的确才年二十几许,可他面对千军万马围攻,却数招之内就取崔朝远头颅。师妹,你说,我上清山除真人阁下之外,谁能做到?”
“而且你别忘了,他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不提明王身份,就单只说他自己手中就已有着庞大势力,出动不过数百人马,便可硬悍千军万马,更强势突袭山卫所,于万军中取韩在寇性命!就在这份实力,真比不得我上清山?”
“更在旗国敌军倾力围剿之时,他却悍然赴青年社,面对我道门三位宗师,却如入无人之境,只一招便杀我道门两位武道宗师……”说到这里,冲玄心中一颤,抬起头看向那兄妹二人:“一招,仅仅只用一招,更有几乎能够确定的消息,他那一拳,有猛虎咆哮相随,二位,明王之威当真还能小视之?”
“谣言!这绝对是那畜生刻意放出的谣言,不过二十几许而已,怎么可能成就真人,他做梦也别想。”梅云清声音变色,但那原本通红的面色骤然苍白,却可知她心中仍然惶恐。
冲玄不反驳,声音更低:“是否真人,我不知道,但就在刚才,不过两个他手下年不过四十之将,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旗国老宗师金成霸,这可不假吧,李师兄的实力,二位应当清楚,可结果呢?却到了近前都只能被逼退,如此威势,不说我上清山,就说整个道门,可有哪一家,能有四十岁之下的宗师,有如此能为?明王是否成就真人,我等可以不论,但就他手下这样的人,我们就必须小心了。”
“他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他自己的实力又到了何等地步,实力也就罢了,可最恐怖的是,他就仿佛一个杀神一般,没有什么能够制衡他。天下各方势力,包括我上清山,都有着各种顾忌,权衡交错,不敢轻易过线。”
冲玄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见那二位面色皆苍白了,他沉声一叹:“而明王,谁能制衡他?如今战势颓废,举国上下皆在想如何罢战,可他却肆无忌惮的杀旗国人,不论宗师还是高官,他根本就不怕旗国人会不会大肆报复,他就一句话,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宁死不做亡国奴。他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他的意志,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胆气与决心?”
“不止旗国人,国内一样,那陈可战天下皆有传言是我们道门所杀,但实际上我们最清楚,此人之死,和我们无关,如今凶手是谁,二位心中有数了吧,这位连国朝将领也照样杀之,那可是定武帝的心腹手下……再看看今日,明王府那些定武帝亲自派人选的下奴,他们杀之前,可曾有半点犹豫,可曾如其他皇子那般,担忧过此举会令皇帝心生不满?他根本就不在乎!”
“更别说我道门宗师,你们见了,晚间下令,次日一早便杀人,我等可曾想过他竟有如此决绝?丝毫不顾我道门会不会因此而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