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高氏会不会去宝光殿,瀛姝的棋局已经早早布好了。
这日晚间,月色明媚,瀛姝让备下了宵夜,在花苑里,赏月共欢,隔着院墙,杨内臣听着花苑里起伏的笑谈声,他虽然没被允许入内,不过庆幸红桃、白李二位是“杀入”豫使核心人员了。
也是啊,种种迹象表明,别有居心的是姚太后,而卫夫人乃至于皇后,在议和之事上,都还是听令于陛下的。
“这样说来,阿姝今日是有意说漏嘴,让高氏心生怀疑?”殿君却无心加入宫人们的笑谈,凉亭里,现在只剩她和瀛姝以及梁会,倒是可以畅所欲言。
“这就是趁机行事罢了,北赵的谍构称禁言司,负责筹建和掌管的人是巩祥禄,绝非所谓的三川王,此事,梁副领应该也知情吧?”
梁会正留意着殿君今日竟也以酒代茶了,不知是否心中又觉忧愁,充耳不闻瀛姝的询问,只顾盯着殿君的眉眼,却与那双眼睛冷不丁的遇上了,张口就问:“殿君今日为何不饮茶了?”
瀛姝忍着笑,她在梁副领眼里成了隐形人,不仅隐了形,连声音都消了。
殿君颇苦恼。
她实在不想喝那野茶了,而且这葡萄酿的酒,并不烈辣,她饮上几盏不至于醉倒,谁知道,竟就被梁副领给记挂上了,只好找了个借口:“阿姝使计,能让汉赵两国矛盾激化,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既该庆祝,喝茶未免会扫兴了。”
又立即岔开话题:“巩祥禄不是北赵的丞相么?”
“卖国之贼。”梁会冷哼一声:“若非此贼,我大豫诸多世族子弟,亦不会被送往北赵为奴了!”
“我们在郿城所遇的那个刘康安,已经卑鄙无耻了,说起巩祥禄来,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瀛姝道:“巩祥禄,寒门出身,在洛阳被攻陷之前,就参与了九王夺位,此贼于各大党势间,见风使舵,数番卖主求荣,说他是三姓家奴都客气了。
洛阳失守,他自知南渡建康无他立锥之地,于是向北赵朝廷投诚,他的寡母及妻室,虽是普通妇人,从前并无能力掺合权争之事,可竟然也知道背国与弃信的区别,目睹着巩祥禄为了献媚于蛮部,甘为恶犬走狗屠戮遗民,苦苦相劝他终止恶行,可巩祥禄竟然亲手斩下其寡母、发妻的头颅,称其为叛俘,将首级上献北赵朝廷。”
殿君却也是耳闻过这些事的:“当年我在北赵,虽然逃亡于山郊,但听遗民提起巩祥禄来,无不咬牙切齿。”
“这个人,确有几分能耐。”瀛姝竟说。
梁会都不由挑起眉头。
“只为鹰犬爪牙,不可能真正受到北赵皇帝的器重,六部初入中原时,的确使用的血腥手段慑服遗民,但如此残暴的手段不可能一直延续,巩祥禄知道在何时期,应该对遗民怀柔,甚至谏言北赵的朝廷笼络汉族的才干之士,他有能耐,也有野心,不过他的野心大于能耐。”
“怎么说?”梁会追问。
瀛姝喝了口酒,玉盏里,尚余半盏美酒艳如血色。
“他不把大豫当国,也从不将北赵当国,他痛恨的是尊卑贵贱的等级,他想要报复的是天下所有权贵、士族,他心胸狭隘,恶行昭章,他这是与天下为敌,到头来的下场,他既不为士族所容,也将为寒族鄙恶,他妄图靠他的权势重新制定这世间的标尺,然而却连北赵的贵族,都已将他视为毒瘤,而北赵的皇帝,对他也无非利用。”
“我这才明白,为何心宿君不愿除奸。”梁会说。
“除奸?”殿君颇为诧异。
“飞鹰部不是不能刺杀巩祥禄,但毫无必要。”瀛姝想起前生时,司空月狐曾跟她说过的那番话。
巩祥禄所具的才干,从不为惊世绝艳,只是狠毒如斯,倒的确世间罕有,他之才干,于我朝无用,但他之狠毒,却能为我朝所用。
“北赵对于汉臣,以及诸多遗民的政策,巩祥禄其实根本无法左右,他这把北赵皇帝的尖刀,刀刃已经对着准了北赵的权贵,如果尖刀失控,受损的也绝非我朝君臣。那些被滥杀的无辜遗民,其实不是真正死于巩祥禄之手,要为遗民雪恨,得让北赵的皇室血债血偿。”
话说至此,其实已经离题了。
“北赵的谍构禁言司,是巩祥禄一手筹建,现也为巩祥禄掌握,巩祥禄又势必不愿眼看着豫汉两国建交,现如今,他力谏直接对北汉用兵,因此不管高氏的父兄,做为北赵的权贵,势必会与巩祥禄持不同的政见。”
“高氏应当会乐见和议达成?”殿君问。
“不会。”瀛姝微笑,继续喝酒,把机会交给了梁副领。
梁会此时已是全神贯注于政事了,接话道:“北赵的权贵反对的是对北汉用兵,却不会乐见我朝与北汉真正建交。”
可如果要达成奇袭汉中之计,就必须让北赵先对北汉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