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汉恢复了未央宫的旧宫名,瀛姝在建康时,就从不少档录中了解过北汉朝堂的一些情况,如姜高帆其实并不是北汉王室重用的唯一汉臣,他只不过是官位最高,职权最重的汉臣,事实上早在洛阳未陷之前,就有那么一个儒生投于羌王麾下,这儒生当时一文不名,又情知在大豫难以实现他的抱负,甚至连入仕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高官厚禄,留名青史了,他意识到西豫内争不断,司空皇族自相残杀,那些世家大族也纷纷被争乱卷涉,忙于争权夺势或者避祸自保,西豫的君臣完全无视狄夷势大,亡国之祸就迫在眉睫。
不知这位儒生为何择羌王而辅,但羌王据长安为都,立国号为汉,都是出自这个儒生的建议。
羌王既以延续大汉的统治为名号,那么皇宫当然应当恢复曾经的汉宫名。
这位儒生还曾经谏言恢复汉律,禁止羌部的贵族霸占遗民的田宅,并广发征贤令,允许如他一样在豫室统治下无望入仕,但其实饱学经纶的才干之士入汉京,经问对后授予官职,但他的这些谏策非但没被北汉君王采纳,而且他还因为遭受了北汉贵族的敌视,最终落得个处斩的下场。
今时的未央宫,建制当然不同于旧宫城了。
隔着数百年的岁月,又经历了两个大一统皇朝的兴衰,此时的天下,分裂为南北对峙,为乱争之世,未央宫数经战火,在西豫时,其实难免已经宫厥残旧,荒草杂生,连皇城都一度被拆除,虽然现被北汉王廷复建,却也没有恢复宫城之外尚有皇城的建制。
大豫使团,直接经东华门入未央宫。
一般来说,外使抵京,国君不会立时接见,外使会先由负责接待的官员迎入使馆,可今日,姜泰立即接见了豫使。
入见的仅有四人。
瀛姝紧随殿君身后,步入东明殿,不用四顾观瞻,眼角的余光已能见判这处殿堂并不是举行朝会的大殿,也不像是召集殿议的场所,倒像是一个宴厅,上座者当然就是北汉王姜泰了,他的体格确然要比姜漠这旧王储要壮硕些,眉心短促,眼角浑圆,带五色珠旒玄冕,着玄锦,说话时音声宏迈,且开口之前,似乎从来不经斟酌考虑。
虽然姜泰选择在了一个看起来很像宴厅的地方接见外使,不过他却并没有打算设宴款待。
“贵使远来,朕本该设宴接风洗尘,只不过经大尚臣提醒,应当先容贵使休息缓解一路的疲劳,是朕疏忽了,这回有两位贵使都是柔弱的女子,经数十日的跋涉,应当会觉途中辛苦,不过正因为神元殿君,还有王副使身份特殊,朕与大尚臣细细商量过,都认为不能让二位依循旧例住于使馆,此座殿堂不远,有座宝光殿,极其适宜殿君及左副使居住,这是朕的好意,还望贵使不要推脱。”
这本就在预料之中,神元殿君没有拒绝。
她刚才礼见后,已经将国书递上,可国书是出使之前就拟好了,只是对于北汉君王的礼节性答复,表示了大豫也有建交的诚意,关于议和的细则其实还要经过具体的谈判,殿君心急于那些无眉奴的命运,她现在不关注自己住哪里,便立即询问:“陛下应当已经听禀了郿城之事,外使以为,两国既然都有诚意建交,陛下不仅应当礼待外使等人,还应当修改旧律,善待我国的遗民。”
“关于此事,不急在今日商议嘛。”姜泰刚才一直更留意三皇子,此时才把目光看向神君殿君:“不过殿君既然开了口,朕自然不会轻疏的,会及时和大尚臣等臣公议商,待得过上两日,设宴为诸位贵使接风洗臣之后,关于如何修律,种种细则,才好和贵使详谈。”
瀛姝听姜泰提了几回大尚臣,可现在东明殿的臣公,却并没有神秘兮兮以革罩覆面的人,总不能是姜高帆突然转了性,愿意用真面貌示人了,她猜度着大尚臣并不在场,却自是不会试探,她关心的是殿君和她接下来的居住问题。
“外臣心领陛下的美意,只是尚存着一些疑虑。”
姜泰的目光又移了移,他当然知道这时说话的女子,极获东豫皇帝的信重,对于东豫政局的影响,甚至比神元殿君还要大,中原历朝,虽然也发生过女人执政的先例,可这些预政的女人,要么是太后,要么是皇后,王瀛姝甚至连太子妃都不是,虽然极大可能成为日后的鬼宿妃,但他得到的谍报是,东豫的五皇子鬼宿君根本不可能被立为储君。
鬼宿君日后能不能预政都是两说,东豫皇帝这般重视王瀛姝,可就是前所未有的殊例了。
“王副使不妨直抒疑虑。”
“首先,外臣以为居于贵国的后宫,不合礼制。”
“宝光殿当然不是后宫,宝光门可直通东华门,宝光殿原本就是王储所居的宫室,不过如今尚且空置着。”
听懂了,宝光殿原来是姜漠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