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瀛姝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她在权场之上,已经成为了洒弄鱼食,惹得那些鱼儿搅乱一池波澜的人。她不是鱼饵是渔夫,她不是棋子是棋手,相比起母亲“多一个姬媵不嫌多”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外祖父愿意以角宿妃许之,看似已经显出对中女史的格外看重了,但仍然是将她当成了一枚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
不是他妄自菲薄,如果中女史真是“钦定”的未来太子妃,如果他面对的对手真的是老四、老五两个弟弟,他恐怕会成为最没有竞争力的角逐者,因为直至如今,他还想弄清楚中女史一介女流之辈,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去把不少他堂堂皇子都觉力从不心的“学问”梳理得明明白白,中女史管理着墅庄,他同样有别墅、田庄,可别说一年的收成了,他甚至从来没有关注过一石粟价值几何,五口平民门户,满足基本生活需求得花耗多少粮帛,他甚至觉得,中女史应该知晓防范北汉南侵的关键。
过去,他和二兄都把太子看成“将死之人”,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取代太子的唯二人选,是因为他们身后一北一南两个强大的母族,可势态发展到如今,太子也有了强大的妻族做为后盾,而长平郑氏,因为被江东贺打压,已经不复从前的优势了。
中女史曾经说过,皇权要得巩固,在其位的君王若不想成为被门阀操纵的傀儡,只有一个选择,而基础就是皇室内部必须勠力同心。
起初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样的话。
他听进去的是一国之君,不能为他人把控,他花了不少时间苦思冥想,恍悟太子其实并非生性懦弱,对他们的一再隐忍,应当是为了争取父皇的信任,太子以友睦手足作态,而父皇为了让太子继承皇位,甚至早早就对谢夫人用了绝嗣药,足见父皇立嫡长为嗣的决心!
可父皇仍然让二兄任建康令,同意他去军中历练,栽培四弟在中军立威,就连五弟,一早就送入临沂王氏受教于临沂公门下。
父皇希望太子能以德服人,也希望诸皇子都能发挥所长,共同辅佐长兄,保住大豫的半壁江山,甚至有朝一日能够攻复失土、再统九州。
太子位如果有易,绝不能因为贺、郑两大门阀发力逼胁,只能是因太子辜负君父的寄望,昏聩无能,因此他的转机,绝不再于娶哪个女子为王妃,身后有多少门阀做为后盾,多么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他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君父的信重,他得证明自己有为明君圣主的潜力。
又或许,父皇的确认为唯有中女史能够母仪天下,钦定她为未来君主的贤内助。
可为此废尽心思去争取中女史的芳心,真可谓荒唐透顶。
三皇子梳理清楚了自己的头绪,便没有接郑备的话,只道:“母亲这回,是真勃然大怒了。”
“她在宫里,其实掀不起多大波澜来,只要殿下不犯糊涂,陛下也不会太在意一介妃嫔的行迳,毕竟连刘庶人,现在不都活得好好的么?”
刘氏那叫“活得好好的”?三皇子未免觉得心寒——前番小舅父因为行状未得上评,未得擢升,外祖父愤愤不已,把谢晋、陆靖恨得咬牙,可换为了他的母亲,哪怕被废位、拘禁,只要保得性命就算“活得好好的”,母亲是外祖父的亲骨肉尚且都沦为了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何况他这外孙?
长平郑不是他的家族,他的姓氏为司空。
三皇子微笑:“外祖父放心,孤是不会犯糊涂的。”
郑备拍着三皇子的肩,不觉间,这个外孙的个头都已经赶上他的个头了,建兴十三年,又有两个皇子已至冠岁,可喜的是毕宿君自作孽,虽然不会因为秽乱宫闱之罪被处死,然而也必无夺储的机会了,皇帝陛下连教引宫女都不会挑择已获帝幸的宫人遣派给皇子,说明跟大豫先前的帝王不同,十分看重伦常,陛下只要认定了毕宿君的罪实,放弃这个儿子就毫无悬念了。
可毕宿君活着,太子会怎么想呢?
这场戏可没这么快散场,后续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