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阔的确是某的好友。”王岛终于不用没话找话了:“范郎虽出身寒门,却识见不俗,只可惜不能入仕为官,他心中常怀郁闷,因此性情也颇古怪,没想到却愿与殿下相交,论来我也许久不曾和范郎把酒言欢了!”
“伶仃人的眼里,可没有尊卑之别,也并不将我当成贵胄,我和他相识缘于偶然,说起来,还是不打不相识,今日不仅有伶仃人,我还齐邀了七闲,原本是要和他们乘船游览秦淮河的,现下只好为他们赁下云山叶的一间雅间,供七闲品茗清谈。”
伶仃人是范安阔自取的号,但因为范安阁本没有什么大名气,因此知道的人极少,而所谓的七闲,就是连范安阔在内的几个寒门文士,均无望出仕,以“闲人”自谑,他们不能称为名士,但确有名士的风骨。
王岛和另外的六闲还素未谋面,一听七人都在云山叶,不由心动,陆氏一看丈夫的神色,暗暗叹了口气。
瀛姝和佳芙一边一个挽着神元殿君的手臂,时走时停,看着大市搭起的座座高台上,或有舞伎长袖飘飞,或有小儿以双手抛接九枚彩球,忽然爆发一阵喝彩声,才看见前方两座高楼间竟然连起一条绳索,两个女子蹊索如履平地,相逢于半空,擦肩而过。
神元殿君和佳芙都是第一次目睹这样的奇技,不由瞪眼惊呼出声。
绳索之下,一座高台上,盲眼老者连连作揖,不少人往老者面前的竹篓里掷入钱币,瀛姝便跟殿君解释:“走索的女子应是这老者的孙女,往日里,他们也在大市表演百戏,绳索却只是系于两条木桩上,没有这样的高险,其实今晚大市里不少伎人都是商户雇请的,先给付了雇钱,因而并不会向行人另要赏钱,只是存在危险的伎艺,商家怕出意外惹来晦气,因此不愿雇设,老者才会向行人请赏。”
见神元殿君就要去撸手上的镯子,瀛姝连忙阻止:“上元节,也有歹人混杂在市上,只是些许钱币,歹人不至行险劫财,可要是殿君用这样贵重的首饰行赏,怕歹人就要铤而走险了。”
她知道殿君不会随身携带钱币,连她身上也没有现钱,便让玄瑛过去投币。
一行人从南门入,往东门出,车马早已经被驭夫牵绕去大市东门,东门因是通往秦淮河堤,而秦淮河两岸,不仅是伎院酒肆林立,也有许多贵族的宅邸分布,故而倒并没有多少百姓在这附近游逛——百姓多住在外城,绕来这边不便归家,也并没能闲钱在秦淮里一带消费,因此这一段路车马也可以畅行无阻。
瀛姝眼见着她家父亲差点随着司空月狐上马,依依不舍掉头登车,不知为何短短的一程路,父亲竟然对司空月狐产生了依恋之情,很疑惑地看向阿娘,阿娘摇头苦笑。
到秦淮里,至桃叶渡,瀛姝还没下车,就看见前头伫着个老熟人。
贺朝夕回头,眼睛闪闪发亮。
瀛姝只觉莫名其妙,哪怕贺朝夕是个重生人,看见她也不至于如此热情,老相识不代表着是好朋友,她跟贺朝夕也从没有化干戈为玉帛。
贺朝夕已经往这边走过来,还着假脸的人她理当没认出,先是冲王岛和陆氏见礼,又冲着瀛姝欢笑:“我赁了画舫,却并不是和兄长姐妹游河,可巧遇见了五娘,不知五娘可有兴趣同我游河之时,斗诗文应上元佳节。”
瀛姝还没说话,司空月狐已经出声拒绝了:“不必,我也早赁下了画舫,且今日中女史还有要务在身,不可为闲人打扰。”
贺朝夕也没有纠缠,甚至不问拒绝的人是什么身份,又行了礼,转身走了。
王岛的眼睛,却早就看向了通去云山叶馆的那条路,此时一听原来心宿君安排好的行程是乘画舫游河,实在忍不住迫切的心情,先是低咳一声,痛下决断向陆氏请求:“娘子还没见过七闲呢,他们十分有趣,既然孩子们是要游河,乘坐画舫定然不会出什么事故,莫如……我们就别跟去碍眼了,先去云山叶馆和七闲一会,一阵间再来桃叶渡会合。”
“什么七闲?”瀛姝问。
王岛正要解释,陆氏便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就依你阿爹的主意吧,不然他人在画舫上,魂却不知道飞去哪里,恐怕错过这次和七闲见谈的机会,好些个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司空月狐已经看着贺朝夕乘坐的画舫驶离了渡口,而他赁好的画舫也驶向前来,听着王岛和陆氏已经决定先去云山叶馆,假脸下的嘴角不由牵起笑意,而当他把假脸揭下时,那笑意已经淡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