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宫里也是一派喜闹气氛,相比新岁元日例行的朝会和祭典,从正月十三日始,一连三日的上元假日才更像贵庶同欢,便是宵禁都被暂时取消,入夜后,贵族、百姓均能游逛各座集坊的灯会,皇帝陛下也可携后妃登宣阳门,赏岁币,赐元红酒,观满城的燎炬灯火,宣阳门前,一般还有百姓做角抵之戏,齐集倡优杂技,以歌舞、高跷、幻术等等助兴。
瀛姝从十三日起,也获得了整整三日的“探亲假”。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度过上元节了。
前生此时,她已经出嫁到裴家,便是出门逛灯市,也是和夫家的妯娌一同,那几年的记忆已经很淡薄了,她其实不愿将更多的时间消磨于回忆,只不过十三这日刚进家门,看见父亲母亲都已等在了那里,眼睛里就突然酸涨得厉害,两三步就跑进去,直接就搂着了阿娘的腰。
这回王岛元日入朝拜贺,没忍住,直接找了中常侍,说想请陛下允许瀛姝新岁时返家几日,中常侍答应了递话,也说了这只是微末小事,元日时宫里的事务多,待上元节假,宫里事务少了,陛下定然会应允。王岛喜滋滋回家,迫不及待就跟陆氏说了,夫妇两个从一大早就盼着瀛姝“回门”,此时王岛一看女儿眼里的泪光,心就揪得慌,他也不怕被一旁的仆妇听了去,高声道:“是在乾阳殿受了委屈么?不管谁给你委屈受,跟阿爹说,阿爹定要为你讨回公道,不然干脆我上书陛下,这中女史我们不干了,过了上元节,你也不必回宫去。”
瀛姝才松开了阿娘的腰,吸吸鼻子,挽着阿爹的手臂:“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到底还是把夜华摘了酿酒,惹得阿爹发好大的火,我还差点挨戒尺了,是阿娘替我的情。”
“我才不怕你真把夜华摘了呢,当我不知道,你就是跟我耍嘴皮子淘气。”
弦月居虽然没有主人居住,可院门前也挂了桃符,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一切的陈设还是按瀛姝的喜好布置,瀛姝上次回家居住时,写了一篇诗赋,当是被陆氏瞧见了,竟以诗赋所书之情境画成一幅丹青,现已裱好,挂在暖阁里。
瀛姝略休息了片刻,便让青媖替她梳了个新样的发髻,在宫里女官都有固定的发式,瀛姝也是难得按自己的心意装扮,她特意挑了镏金镶红宝石为蕊的华胜佩带,又换了身松花舵颜的袄裙,娇艳喜庆,才装扮好自己,佳芙她听闻瀛姝回家的事,过来一叙。
“正好,一阵间我和阿娘要去般若居陪祖母用晚饭,芙妹妹也一同吧。”
大主母温氏本爱清静,寻常不会让儿媳、孙女们去般若居跟她一同吃饭,只现在毕竟是年节间,故而午餐和晚餐都摆在般若居,但佳芙毕竟不算临沂王氏正经的孙女,元日拜贺大主母,也仅只是去般若居前磕个头,她也没有要争荣的念头,牢记着分寸,可被瀛姝这么一邀,她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现光明堂的女儿,也就只有六妹还在闺中,祖母虽不喜吵闹,可也盼着膝下能多一个孙女儿陪着说笑,芙妹妹正该多往般若居去,我跟你说,祖母可还收着不少好物呢,像我这身衣裙,就是在祖母的私库里挑的明光锦制成。”
瀛姝和佳芙先去无忧苑跟陆氏汇合,“带着”王岛,刚到般若居,就见申氏和李氏满脸是笑迎了出来,李氏挽着瀛姝,先就往正厅去:“祖母午睡刚醒来,就开始念叨五妹,说既然陛下允了假,能早些就该早些回家,怎么还挨过了正午,后来看我和阿家都到了,就让我们去无忧苑摧三婶和五妹。”
说完才意识到漏了一个三叔父,李氏抿着嘴,也不弥补,三叔是个顶和气的人,不会挑小辈的错儿。
王岛知道这时辰几个侄儿都在一侧的花厅里,要等饭点儿到了才会去正厅,按理他也该去花厅,免得只他一个男子伫在正厅太显眼,反倒成了妨碍,可瀛姝就只能在家里待上两日半,又不能总在他的眼前,他可得珍惜女儿在他眼前的时间。
于是也跟着进了正厅。
温氏正听姚氏絮叨,就见李氏挽着瀛姝进来,赶紧就冲瀛姝招手:“别讲那些虚礼了,帝休快些过来,让祖母好生瞧瞧。”
姚氏被迫“住嘴”,耷着眼皮,暗怨瀛姝来得不是时候,她刚才提了个开头儿,说起娘家的兄长在大市上相中了个铺面儿,已经去牙行过了定,打算开一家香药行,连懂得行情的掌事都雇妥当了,她也想入一股,这样季季都能分笔红利,可她手头紧,于是把脑筋动在了婆母头上,婆母温氏收着一大笔私房钱,若是说动了,拆借多些股金给她,分得的红利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