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得新生时,都会痛哭流涕,这是体内残余的孟婆汤,被泣之一尽,才会彻底忘了前生。稚子是知欢不知悲的,渐渐才有悲欢,人历事越多,越感孤独,又渐渐的,悲多欢寡,这样的悲欢往替,前世今生,无尽头似的终和始。”
当时他听不懂母亲的话,当听懂时,他已经被剥夺了欢愉的资格。
如履薄冰的艰辛,他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因此他总是对皇后对太子,给予宽容和谅解,到如今,其实他还是怀念着那些亲族,有他们在的时候,至少他还可以懈怠,还可以偷安,还可以在妻儿的笑容中感觉到安慰,还可以去关注草木的凋枯,大醉后一场痛哭,三日高卧,他可以悲伤也可以懦弱,不像现在,逼着自己脱胎换骨,他不仅失去了欢愉,连悲酸的情绪都要压抑。
司空通今天情绪尤其的低落,但他看着瀛姝,多少还觉安心。
“你这次没为赵氏求情。”却说。
瀛姝轻轻放下持壶,轻咬了一下嘴唇。
“不需有顾虑,现在朕的身边,敢直说实话的人不多了。”
“阿伯不会饶恕赵氏。”瀛姝只好说。
“恩,她是一心要把虞栾置于死地。”
“赵氏不是图财,应该是为了复仇,可让儿困惑的是,她和虞令丞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这不重要了。”司空通看向逼近的夜色,胸中更觉烦闷,突然就是一句:“赵氏不会死。”
瀛姝愕然。
但司空通又只顾饮酒了,瀛姝不管是做为晚辈,还是做为中女史,都不好劝,只好求中常侍:“大监让李嫔娘娘来一趟吧。”
“为何是李嫔?”中常侍很讶异。
瀛姝眨了眨眼:“简娘娘现在是不好出面的,否则连心宿君都要受无妄之灾了,七殿下尚小,且李嫔娘娘才最关注阿伯的康乐,也只有李嫔娘娘,才敢跟阿伯抢酒喝,反过来让阿伯防着她莫饮醉了。”
中常侍看着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子,心里倒是充满了愉悦。
谢夫人就不提了,争储不争宠;简嫔虽淡泊,又过于淡泊,虞栾事案本与心宿君无关,简嫔避之唯恐不及;石嫔对瀛姝也是极为亲近,可石嫔尚未完全戒除五石散的药瘾,对于侍寝的事,比过去还要抵触,请来了恐怕也不济事;乔嫔娘娘是五殿下的生母,论来瀛姝应该助乔嫔争宠,可那位……眼中只有陈郡谢,并无一国之君;刘淑妃嘛,跟乔嫔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效忠的是皇后。
妃嫔中,也的确只有李娘娘,她争宠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权位,不是为了统御后宫,她就为跟陛下花前月下,日日厮守,李嫔背靠的是江东陆,正是瀛姝的母族,但她最防备的也是瀛姝,使劲想把瀛姝与五皇子撮合,有时候话说得太明显,陛下都被她逗笑了,李嫔却一点没察觉,直接讲——要是陛下真纳了帝休为后宫,五郎就太可怜了。
李嫔不是没有心机,她所有的心机,都用在了陛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