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你们到底是如何调教的,此次核查,将领们的表现可与数月前完全不同啊,莫非是在军中开设讲堂了?”苏良笑问道。
庞籍捋了一把胡子。
“苏中丞,还真让你猜对了。上次核查,评了个丙等上,我与稚圭都觉得甚是丢人,老夫我不想晚节不保,稚圭想要洗刷掉曾经在西北战场留下的污名,我二人便又苦读了《太平御览·兵部》、《册府元龟·将帅部》《武经总要》等兵书,然后教授诸将。”
“这些将领白日操练,晚上上课,辛苦得很,不过只要能抢到主攻之任务,一切都是值得的。”
韩琦笑着道:“庞老比我辛苦多了,他心细,诸多细节都是他把控的。”
“哪有哪有?是稚圭有能力……”
……
二人互相谦让起来。
苏良和曾公亮望着二人互让互敬的模样,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二人,一个性急,一个慢热。
去年互相弹劾的奏疏足足有七八本,而今却是互相敬仰,不得不令人大感意外。
……
十月十六日。
即考核评级的最后一日,近黄昏。
苏良、曾公亮、庞籍、韩琦、三衙与枢密院的一行人从大帐中走出。
苏良环顾四周,道:八日核查,正式结束。三日后清晨,出考核结果,期间,河北军营所属官吏将士,一律不得进入前方拉绳的营帐。”
“遵命!”庞籍、韩琦等将领同时拱手。
就在这时。
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将领突然走到苏良和曾公亮的面前,单膝跪地,然后拱手。
“苏中丞、曾副使,末将洪岳,河北禁军骑兵玄字营营指挥使,代表麾下五百兄弟,有话要讲。”
一旁,韩琦快步走出。
“洪岳,你要做甚?朝廷核查已经结束,你若有事,可对上级言说,不可越级汇报,更不可在此等场合拦上官讲话。”
洪岳此举,确实不合军中规矩。
“末将知此举不妥,但……但……为了河北禁军,为了我的五百名士兵,我还是想讲,讲后愿领杖责!”
“讲!起身讲!”苏良道。
洪岳缓缓起身,道:“自澶渊之盟后,宋辽多年无战事,而我河北禁军人数,不减反增。”
“这些年,河北禁军向来口碑不佳,也确实是有人不争气。”
“有百姓骂我们不会打仗只会在军中走私做生意,有百姓称京东京西之地之所以赋税严重、百姓贫苦、剪径者众,乃是为了给我们筹粮,更有辽国士兵也看不上我们,总是称,若铁骑南下,月余便可抵达汴京城前……”
“作为河北禁军的一员,这些骂声我们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我们也想与辽一战证明自己的价值,使得河北边境上百里的耕地有人敢种,使得百姓们也能像夸赞西军士兵那样,夸赞我们一声:河北禁军,英勇!”
“而今时机将近,我等日夜操练,只为求得主战资格。”
“我代表我身后的五百名兄弟,也可能是所有河北禁军兄弟们想要让上官知晓。”
“我们不怕死,不惧死,我们只有上了战场,心中才无愧拿了朝廷的饷,吃了百姓的粮,我们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们敢战,我们敢死战!”
“或许我们的战斗力不如西军的老大哥们,但是我们不怕死,我们愿意去死!我们训练了这么多年,若是最后落得个运送粮草的差遣,我们不配穿这身军服,我们对不起先人……”
……
此话说完,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许多人都被这番话感动得眼红落泪。
数年来,河北禁军们几无军功,活得也很憋屈,他们将证明自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苏良、曾公亮眼眶发红,人群众的赵祯更是擦拭起了眼泪。
洪岳接着道:“苏中丞、曾副使,此番话无人授意,皆是我们营内兄弟的心里话,我们也没有想着靠着这番话,赢得主战资格,我们只想让你们知晓,我们河北禁军没有草包,我们愿为大宋战死!”
“吾等愿为大宋战死!”
“吾等愿为大宋战死!”
“吾等愿为大宋战死!”
……
周围的将领们都忍不住高声喊了起来。
声若洪钟,甚是真挚。
无一人惧死。
苏良伸出双手往下缓缓压,让周围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诸位,你们的想法,本中丞知晓了,官家也一定会知晓的!”
“在此,本中丞用三句话回复你们。其一,你们有此死战之心,甚是难得,整个大宋都为你们感到骄傲;其二,战归战,然朝廷惜天下士兵之命,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人无畏牺牲;其三,河北禁军是否主战,待核查评级之后,自有安排。”
“都散了吧!”
顿时,众将拱手纷纷散去,苏良等人步入前方营帐,开始总结评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