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裕无奈一笑。
“崔兄,朝廷真要让我们提前致仕,我有何法?只能享受一日是一日了!”
“不,我们要想办法自救。”崔宏摇了摇头。
“自救?崔兄,就凭你我二人的官职和朝堂的人脉,莫说去找富相、范相说情,恐怕连王安石与司马光都见不到。如何自救?”丘裕一脸无奈地靠在椅子上,浑身的肥肉乱颤。
崔宏轻呡一口茶。
“依照变法司那些官员的能力,写一道裁官之策,两三日足矣,怎会耗费半個月还未颁行。迟迟未出,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官家和变法司的官员们都在观察朝官们的反应。此事涉及朝堂稳定,莫说有一半官员反对,即使有两三成,恐怕官家便不敢大力裁官了。汴京城的官员只要成势,地方州府的官员就会闹得更猛更凶!”
“可是当下的情况很糟糕啊!”
“官员们人人自危,但却无人敢站出来称裁官危害我大宋的江山社稷。一旦裁官之策出炉,再反对恐怕就晚了。我相信,当下只要有官员站出来反对,且反对得足够激烈,就能逼得朝廷不敢大规模裁官!”
说罢,崔宏看向丘裕。
丘裕揉了揉胖乎乎的双下巴。
“崔……崔兄,你不会觉得咱俩站出来反对,就可力挽狂澜了吧!你要知道,强如仁寿郡太夫人都被官家骂得回家哭了三日,我们这两个小官员反对,那……那不是找死吗?本来最多就是致仕,若因反对而成徒刑或流放就糟糕了!”
“哼,没出息!官小怎么了,恰恰相反,小官员更能掀起大风浪,因为涉及的人多,造成的动静就更大。我有一计,既不需要咱们两个冲在最前面,又能逼得朝廷不敢大规模裁官。”
“崔兄,你……你细讲。”
……
一刻钟后。
丘裕一脸崇拜地看向崔宏。
“崔兄,此……此乃神计呀,绝对能成功。依你之才,日后完全可拜相啊!”
崔宏淡淡一笑,道:“我也就是不爱争,若真倾心思索变法之策,朝堂宠臣哪里会是他苏良苏景明!”
……
这一刻,皇城司内。
一座由多名禁兵把守的宅院内。
一群群吏员翻阅着汴京城官员们的政绩文书,百日考成的政绩,写写画画,忙得不可开交。
这样的节奏,已经持续半个月了。
根据官家的《省官策》要求:两年内,必须裁减三成官员。
变法司经过讨论后,决定先啃硬骨头。
将汴京城中适用于裁减标准的官员先行裁掉,并将职能相近的衙门合并,多余的官职废弃。
到时,直接宣布被裁减的官员名单。
变法司之所以这样做。
乃是因为若先公告裁官标准,而后再令人核查,官员们易弄虚作假。
而根据这三年来的政绩和百日考成策的成绩来确定人员名单,无疑是最迅速和真实的。
此名单。
将先由皇城司探查信息的吏员整理。
然后交给台谏核查,台谏再汇总到变法司,变法司再交给中书与官家确定。
苏良预计。
大概十月底或十一月初,才会出结果。
至于外面所传扬的,官家和变法司乃是在观察官员们的反应,而后才敢定夺,纯属误传。
当下的大宋,上到汴京下到地方州府都相当稳定。
裁减冗官,不过就是去除一棵大树上的腐朽枝叶,根本伤不到根茎。
……
十月二十五日,入夜。
汴京城城南。
朱雀门街西北的一座茶馆包间内。
户部判官崔宏和殿中丞丘裕坐在主位。
还有五名官员坐在两侧。
这五名官员分别是:国子监博士周游相、讲议司冗官检讨文字钱辅、殿中省主簿刘大林、编修会要所编修楚彦、太府寺主簿白一石。
这五人乃是崔宏和丘裕寻来的,也是抵制裁官之策的主力。
这五名官员的共同特征是:官阶都在七八品左右,政绩很差,家中负担很重。若被迫致仕,几乎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崔宏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考虑的如何了?若无异议,明日便行动。”
“崔判官,我们这样做,会不会被朝廷定义为反对变法,然后遭到严惩严罚呢?”向来胆小的国子监博士周游相问道。
崔宏笑着摇了摇头。
“周博士,看来伱还是没有听懂本官的解释啊!五位乃是为天下即将被裁减的官员发声,代表的是正义,是为了我大宋江山的稳固。五位做完此事后,不但不会受罚,还会名扬天下,甚至让很多官员都欠下五位一个人情,未来,你们的仕途将格外顺利!”
“官家若……若还是一意孤行,不信这一套怎么办?”又有人问道。
“不信?官家向来仁善,且绝对不愿背上暴君之名,他绝对不可能在许多底层官员的反对下,一意孤行!”
“崔判官,明日……”
就在又有人准备开口询问时,崔宏顿时有些烦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五位,不要再犹豫了,该讲的,本官已经都告诉你们了,此事若成,咱们就继续吃香的喝辣的的。若不想做,你们也想一想自己的结局。”
“周博士,你有子八人、有女五人,若提前致仕,恐怕凭借你现在的积蓄,连五个女儿的嫁妆都凑不齐,这样的日子你愿意过吗?”
“刘主簿,你家族有三十多个老幼,可都指望着你生活呢,你若致仕,他们该如何活?”
……
崔宏准确地拿捏住了每个人的软肋。
“好,我们干了!”众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随即,五人便迅速离去了。
崔宏此计,名为:秋日跳汴河,假死以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