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艰难地抬起头,控制自己的表情,害怕最后的希望都被自己这副恶心的模样给吓跑了,于是我扯起嘴角,冲着头顶的男人微微一笑,露出自认为好看的梨涡,希望这样友善又可怜的笑容能唤起男人心中的良善之意来。
“我草”前一分钟还准备扶起我的男人,在看见我微笑之后,突然身体一愣,口出脏话,如瘟疫一般甩开了我的小手,飞快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整个过程,最多持续了一两分钟,我却如同飞入云端又跌入深谷,最后的希望也随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因为长期的饥饿,我的身体已经变得如风中薄纸般,根本无法动弹,我的抬起的头,像是灌入铅水一样,跟着那带着微笑的脸庞一起重重地摔入在了被太阳烘干的泥土上,我知道,这片地界很少有人来,大家都会嫌旁边的垃圾堆臭,避之不及,而我,唯一的希望,见到我却像见到鬼了一般,落荒而逃。
等烈日西下,天色转暗,我那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的皮肤终于在夏日的凉风中得到了一丝喘息,当我还在庆幸自己没有死去时,我便听到头顶传来轰鸣的雷声,每一声都像是直接打入了我的耳底般。瞬息之间,啪,一颗豆大的水珠滴落在我的脸上,一颗,两颗,接连便是瓢泼大雨,被雨水打湿的灰尘泥土如棉被般把我包裹在了泥潭之中,我仿佛一条鱼,呼气吸气之间都能闻到泥土的清香,也慢慢地变得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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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我幻想我成为一条鱼游走在烂泥地中时,我感觉我的鱼身被人为翻动,脑袋随着翻滚,躺到了一个柔软的胳膊上,惊醒了我的美梦。我迷糊中睁开双眼,看到一把深蓝色的雨伞出现在了我的头顶上方,替我挡下了如刀子一般低落在我几乎没有完好之处的皮肤上,正是那个下午被我吓走的口吐脏话的男子。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能感觉在黑暗中他凝视着我的眼神,我再次燃起生的希望,缓慢用稚嫩的双手紧握着男人的胳膊,乞求道:“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吧,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我...”
凝视我半响,男人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狠狠叹了口气,一把将我背在了背上,走出了垃圾堆,昏迷之前我听见男人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妈的,既然真的无法对抗命运,那老子就向着老天伸出脖子,你就算是现在要坎我的脑袋,我也要救这娃儿”
这个男人就是我的师傅,那个把我从刀山火海中拯救出来,并给了我一个渴望已久家的亲人,而现在,这个家也随着师傅的离世再次轰然倒塌。
我替师傅合上了双眼,从衣柜里面翻出一件他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衣,小心翼翼地为他换上,再用黄桃梳子沾上杜鹃花油,把他老人家凌乱的头发做了梳理,然后将师傅背在了背上,就如同那天在垃圾堆里,师傅把我背在背上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很平稳。
师傅似乎早就预算到自己的时日无所,埋葬的地点和棺木都已经准备恰当,是一个乱葬岗,葬的都是无人领养的尸体和附近村镇中的流浪汉,还有因为重病去世之人,我曾找当地的风水先生打听过,这里是千年难遇的煞地,所以才用来安置不得好死的人,因为这里强大的气息胜过所有怨念,葬在此地,生无所望,死无所归,就算有一息尚存的留在人世间的意念,都会被这里的极煞之气慢慢消磨,消失在这天地间,若不是真的没有人来收尸,是没有人愿意把自己葬在此处的,我也不知为何师傅会选这样的一个地方,但奈何师命难违,也只得乖乖听命。
“师傅,为什么非得选这里?我可是专门找隔壁村的刘神仙打听过了,埋尸体,不太好”我记得上个月我陪师傅来看过,还是凉爽的十月,我就站在山岗处吹了一下阴风,回去就病了两三天。
我仍旧记得,师傅是这样回答我的:“生儿,我这一生颇为传奇,受恩师天法道人收入门下,开启了我的灵根,但是我贪图虚荣,为过上锦衣华食的生活,窥探太多先机,种下一段孽债,最后反被命脉所制,直至为师救下了你,你像为师的儿子般,看着你健康快乐成长,为师愿意做任何的事情,现在,是为师还债的时候到了”
我看着眼前荒芜的山头,横七竖八的墓碑,我耳边响起了当天师傅对我说的话,虽然我不太懂这其中深意,但是我知道,师傅之所以愿意安葬在此,应该自有他老人家的深意,既然如此,纵使我百般不愿,也只有谨遵师嘱了。
我选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除去杂草,便埋头开始铲起了泥土。山中野兽较多,为了避免师傅的肉身遭到啃食,我只有不停地挖,一刻也不停地挖,就想挖一个特别深且相对来说要舒服一点的墓地出来。虽是已入寒冬,但这挖地的活需要很大的力气,不一会儿,大颗的汗水便顺着我的脸颊滴落,浸湿衣衫。
“余淮生”就在这时,荒芜的山岗上,一个凄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细细柔柔的,像姑娘的声音,可是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可能会有小姑娘来这,还认识我?想到这里,我只感觉后背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我愣了一下,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并未见到任何人,心里突然想起之前关于这片乱葬岗的传说,再说,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小姑娘,想到这里,我握住铲子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抖动,但是我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加快了铲土的动作,口中还不停叨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余淮生”但是我的乞求并未被老天爷听见,小姑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像在我耳边低语一般,我仿佛都能感觉到说话间呼出的气。
“啊...妈呀”虽然我很敬重师傅,但这般恐怖的地方,这般稚嫩的声音,让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害怕的情绪,丢下铲子就开始往回跑,边跑心中还不断地向师傅道歉,希望他老人家能等我一会儿,等我甩开这说话的鬼东西以后再折回来为他老人家建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