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韩炎的禀报,祁翀冷冷一笑便先去上朝了。下朝之后,罗汝芳和向栉被叫进了宫。然而祁翀却没有急于见他二人,反而将二人晾在殿外,直到下午三点多,日头将要西斜,值殿内侍这才喊了一声:“宣罗汝芳、向栉觐见!”
二人在殿外站了五六个小时,期间水米未进,腹中饥肠辘辘不说,腿都僵直了,心中更是忐忑。好不容易活动开老腿,低头走进殿中,行礼叩拜,一丝不苟。叩拜之后,没有听到那声“平身”,二人愈发不安,跪着不敢言语。
“经论一道:子欲善而民善;策论一道:富国必以本业;史论一道:晁错尽忠为汉,而天子以错为山东诸侯说——罗汝芳,这是你拟的题目吧?”
罗汝芳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大变。正宪帝叫了他的全名,而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回陛下,题目确是臣所拟,向阁老也共同参详过了,不知是否有何不妥?”
正宪帝冷冷道:“你们两个都是饱学之士,题目是否妥当还用得着问朕?朕就想问问你们,这题目除了你俩,还有谁知道?”
罗汝芳听祁翀问的是题目之事,心里反而坦然了许多,便如实道:“题目是前日上午才定的,只有臣与向阁老知道。哦,昨晚韩都知奉陛下口谕来要了题目,除此之外,臣再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一个字!”
“是吗?那朕就奇怪了,前日上午才定的题目,昨日坊间就有消息传出来,说今科题目或与农事有关。今日上午,士子们一窝蜂跑去平原书社买《农政全书》,以致这本不大畅销的书竟然卖断了货,这你们怎么解释?我朝士子什么时候开始对农事如此感兴趣了?如果朕没记错,‘富国必以本业’这句正是出自《农政全书》吧?”正宪帝咄咄逼人地望着两位阁臣,仿佛要用刀子般的目光直戳他们的心肺。
罗汝芳顿时冷汗直流,哪怕心里没鬼也不由得哆嗦起来。正宪帝的质问等于是在告诉他们——考题泄露了,而且是在出题次日便泄露的,显然,他与向栉逃脱不了干系!
“陛下,臣未向任何人泄露过题目,当日与向阁老讨论题目,所写的字条也已当场焚毁,绝无流出的可能!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一字不实,愿领死罪!”
见罗汝芳态度恳切,祁翀暂时放过了他,转向向栉。
“向栉,那你呢?你是否也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啊?”
面对正宪帝凌厉的目光,向栉的一颗心早已经狂跳不止了。早在正宪帝说出“《农政全书》卖断了货”这句时,他就猜到问题出在了哪里,顿时在心里暗骂汪珩不止。如今,正宪帝直接问到了他的头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回陛下,臣也未向任何人泄露过题目!”
“好,都不承认是吧?那就都杀了吧!反正你二人至少有一个泄密了,都杀了最多有一个是冤的,但另一个却是罪有应得,甚至有可能两个都不冤!黄泉路上,若真有冤死的,那就去找阎王爷告状吧!来人——”
见祁翀似乎要来真的,罗汝芳也不淡定了,慌忙大声道:“陛下,臣冤枉!若陛下不信,臣自请下狱接受刑鞫,以证清白!”
“刑鞫?这倒也是个主意!大理寺诸般刑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弄不好直接就把人打死了!你也一把年纪了,确定要如此?”正宪帝斜觑着自己的老师,似乎真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臣若真死在刑罚之下,也是命该如此,绝不后悔!”罗汝芳打定了主意,面色坚毅、态度坚决。
“嗯,那你呢?”正宪帝又歪着头望向了向栉。
向栉心中苦涩不已,他不是不明白正宪帝的意思,可他是真不敢呐!
罗汝芳是什么人?当年获罪下狱,大理寺、刑部诸般刑罚他已经尝过一遍了!那是宁肯丢掉几根手指都没有供出一个同党的人物,他自然有对抗刑鞫的勇气,可他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