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徐建明也向罗本勤求证过，赵志献任西海省省委书记的时候，他还在县里工作，当时确实有传言老书记是因为早年腿部受伤，导致行动不便，所以就早卸任了几个月，但具体情况谁都不知道，结合上自己之前亲眼所见的事实，他一直以为对方是真的不能独自站立行走了。

可现在他千真万确的站起来了，只是步速非常缓慢，赵梅茗顺着他的眼神回头一望，有些奇怪，却没有惊讶。

“怎么了，很意外吗？”赵志献头发还很黑，但是发质已经明显不行了，应该是染过，老同志不服老啊。

“有点。”

“呵呵，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实上呢，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是别人的一面之词呢，小徐同志的思考能力不会这么差吧。”他一边坐到两人之间的沙发上，一边叹了口气，可以看得出来，走这一段路，还是有些艰难的。

这是什么意思，暗示自己不该完全相信季邦军吗，可无论如何，季邦军是“正规军”，是中央钦点的人选之一，而且从上次事件来看，他应该是和祁东在统一战线了，起码在维持西海稳定，打破赵系掌握很大一部分权力的情况。

“我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绝对相信任何人，也从没说过，自己会盲目听信谁的话，包括您刚才那句，还是那句话，我只身赴约，代表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里也没有第四个人会听到，所以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年轻同志嘛，性子急可以理解，我来问你个问题，你从大学一毕业，就是进了政府机关吧，然后一步步的走到现在的，公安局、法院、检察院，甚至可以说军队等等，这方面的人，你接触过多少。”

“很少。”徐建明如实回答道，既然对方想一步一步引诱自己，那不如顺了对方的心意，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法院可能少一些吧，但其他的部门，包括军队当中，都是以老带新……”听到这，徐建明眼睛微眯，这是想倚老卖老教育自己吗，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这是最起码的尊重，“我从乡镇派出所，到市公安局，在回到县公安局，后来就调回市里，这三个部门，我待了多少年，现在都有些记不清了，见识了太多的事情，更明白了什么叫官场，我们这种干部，晋升的渠道非常单一，唯一的跨度，只有在正厅到副部这一级别，可是多少人能走到这一步呢。”

全国的干部统计来说，副部级的干部，也只有寥寥小千人，但公务员有多少人呢，几万个当中出一个，这种比例，而且公安系统，法院这一类的，晋升方式确实比较单一。

说着说着，赵志献忽然微微扬起了头，“我是比较幸运的一批人，到了省一级后，赶上了一个大事件，老头子我不想妄自菲薄，但进入公安部的确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当时的三个候选人当中，我的机会是最小的，因为我在省公安厅工作的时间太短了，没记错的话，那年我还算年轻的了，就和你现在的情况一样，当然了，你比我当时年轻的多。”

赵梅茗就在一旁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整个人都静止了一样，但徐建明的目光也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

“那时候我也算春风得意吧，逐渐的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人老了，总爱回忆往昔，赵志献也一样，他滔滔不绝的说了很久，徐建明听出了他大部分的意思，也大概猜到了楼下赵松为的身份，怪不得赵梅茗会一直低着头，敢情这俩是亲兄妹啊，只是他们从小便分开了，赵梅茗跟着赵志献，而赵松为则跟着赵志献犯过错的那个女人。

到了现在，不论是正妻还是后来的那个女人，都已经去世了，这也是为什么赵志献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天花板吧，或者说，徐建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始终坐在窗前，看着那灰蒙蒙的远山。

想不到被外界传的年轻时坚韧异常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我都退休多少年了，权力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呢，我只是在兑现自己的承诺罢了。”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赵志献接到了中央的命令，至于是谁，他没说，可徐建明也大概猜到了，在政界中，要说与军队最相像的部门，就是公安系统了，徒弟对师傅，上级对下级。

他会如此听从的命令，也就那几个人了吧，而能持续这么多年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人了。

“您刚刚教导我说，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我该如何相信您呢，这也是您的一面之词吧，而且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如今的西海是这样的局面，他会高兴吗？”

赵志献没有回答，而是摇了摇头，也是，兴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坚持的到底对不对了吧，而且他现在的行为，已经与主旋律背道而驰了，徐建明虽然认可他的忠贞，但并不认可这份愚忠。

“好了梅茗，送客吧，你亲自把小徐同志送回去。”

路上，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徐建明倚靠在后座的窗户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马上到目的地了，赵梅茗忽然开口道，“你怎么想的，那边的人都在等你消息吧。”

徐建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因为这件事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了，时间这么久了，牵扯又这么大，运作好了说不定可以一举解决西海的事情，解决不好，局面可能比现在还严重，因为他想不到自己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件事了。

赵梅茗似乎猜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叹了口气之后，便把车停到了路边，“到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谢谢你。”道谢之后，他便下了车，如此出乎意料的一次见面，仿佛再次让他陷入了迷茫，原以为纪委的事情解决之后，自己在西海就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可现在看来，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