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意照搬墨翟兼爱大同的框架嘛?
不!
他真是无心的。
一切都太巧了。
巧到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辩解。
但……
乐正氏表示以这样的方式落败,他的内心绝对是不认的。
尽管嬴政已经获胜,却并不能让他心服口服。
对面。
“之前你对韩非曾有评断,其为悖论,无以为辩。”
嬴政饶有兴致:“现在同样的事情,落在了你乐正启的身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窃取道家和墨家的思想精髓,并冠以儒家之名。”
“如此行事,何谈内圣?这同样也是悖论。”
“庄子曾言,尔等儒家实乃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现在看来,果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啊!”
“如此,内圣不存,外王崩塌,至圣、至德、至孝也将全部变成虚言泛泛,无足道哉!”
……
嬴政对于韩非真是爱的深沉。
这种时候。
他都不忘把韩非搬出来,为后者平反的同时,再狠狠的鞭挞对手。
对此。
乐正氏显然是哑口无言的。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放在任何时候都好用。
“乐正启。”
嬴政想了想,又继续道:“你方才论及内圣议题的知止之举,先是让出了至孝之名,后又兼顾了秦法,原本我对你还挺刮目相看的。”
“奈何,你却受限于自己的大儒身份。”
“为了剔除司法和刑罚,贯彻儒学,进而扳回至孝,你居然极尽推崇至德、至圣,实则尽显迂腐本色。”
……
嬴政对于乐正氏还是有所留情的,没有骂的太狠。
毕竟对方身上确有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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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向来宽待真才实学之人。
哪怕这个人存在着各种瑕疵和局限。
“阁下。”
乐正氏认真的道:“依据三纲八目,再以内圣推及外王,直至实现至圣、至德、至孝的治世之策,再辅以天人相应学说,本就不再需要司法与刑罚……我之理论,固然有效仿墨道两家圣哲之嫌,却并不代表我就是错的。”
内圣外王乃是乐正氏的毕生信仰。
要让他心服口服。
就得彻底瓦解他的言论体系。
“既然你要是这么说的话。”
嬴政咧嘴道:“那我可就又得把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论调搬出来了。你儒家大力推崇这样不利于统治的人,本就是自相矛盾的。”
“其次,内圣教化是非常软性的措施,一个孩子对于父母的恳切引导,他往往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于师长的教诲,他也有可能不屑一顾。”
“但当秦吏携威势而至,这个孩子绝对会立马老老实实,因为不听话……真的会受罚,一直罚到他听话为止!”
……
秦吏,专治各种不服!
这就像后世。
家里有调皮捣蛋的孩子,父母就想送去军营当兵。
一般经过两年军营磨练。
自家孩子往往都会脱胎换骨。
不过……
后续军营的招收标准提高了。
寻常的精神小伙,进不去了。
这就很尴尬。
“阁下,你的这个例子,我不敢苟同。”
乐正氏顿了顿,道:“我儒家的内圣之理,确实是软性引导,却绝非一味的娇惯纵容,该有惩戒也是有的。”
乐正氏再度避开了无法施加富贵、贫贱、威武之人的软肋。
因为这一项他确实无法反驳。
韩非对于儒家的抨击,同样一针见血。
“好,那我们就来点更实在的。”
嬴政不再委婉,他沉声道:“当你为了推及外王,进而全面贯彻至圣、至德、至孝之时,所谓的止于至善,也就成了摆设,因为普罗大众是无法做到知止而后能定的。”
“因此,内圣推及外王,若是没有法度兜底,就必定会失控走向德化的极端。”
“原本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会变成视钱财如粪土,方可显德……然而世人皆逐利,你越是压制他的趋利本性,他就越会在私下里,无所不用其极的捞钱。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原本对于女色,发乎情止于礼,也会变成视女色如洪水猛兽,方可显德……然而好色乃人之天性,你越是压抑他的欲望,他就越会变成作奸犯科的采花贼寇。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其次你越是想要推崇周礼,重启井田制,废除私田制。百姓们没有了自己的土地,就会大大失去耕种开荒的积极性,反而造成国家生产力的倒退。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还有对官吏的德行要求太高,各种要求他们无私奉献,却又没有对等的奖惩措施。官吏就会懒政、惰政,甚至巧立名目,压榨百姓。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最后是无限拔高医者的德行,便会忽略医术的进步,本就建立在垒垒白骨之上。你越是用德行框限医者,医术发展就会越发停滞,未来病亡的人也将更多。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