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阁臣中,潘晟自忖若皇帝要他做总理大臣,那就不必做出如此张致——张四维、王国光退休后,他已经排在第一名,皇帝直接提名即可。既然无望登顶,在仅剩的五年任期中,何必惹得天怒人怨呢?
许国这两年弹章等身,若没有皇帝保着,早就被弹掉了,因此也知道自己无望登顶,就不太想蹚浑水。且申时行发言情法理俱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词儿反驳。
剩下的两人就是朱翊钧暗中属意的人选梁梦龙和罗万化。他两人都是面无表情,低头不语。朱翊钧看向二人,心中一动道:“若要做总理大臣的人看不出申时行所欲,那他政治上就不合格;若他不敢当面锣对面鼓的敲一敲,那他也没有领率群臣的勇气——如此说来,把申时行当做考题也不错。”
又等了一会儿,两人还是一动不动。朱翊钧心中暗暗失望,心道:“看来都没有张老先生的本事。”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发言道:“如此看来,大伙儿都觉得瑶泉先生说的在理,那就这么办?”
话音才落,梁梦龙和罗万化同时出班道:“臣有话要说。”
朱翊钧一愣,看向二人。梁梦龙和罗万化也同时一愣,看向对方。罗万化略一沉吟,对着梁梦龙躬了躬身子道:“鸣泉先生先说吧。”
梁梦龙闻言也未客气,躬身奏道:“陛下。臣以为瑶泉先生之言不当。廷推之事,有大弊存焉!”
朱翊钧闻言精神一振,缓缓点头道:“鸣泉先生奏来。”
“是。我朝廷推,始于廷议。而廷议者,始于洪武二十四年,太祖旨意:‘今后在京衙门有奉旨发放为格为例及最紧要之事,须会多官计议停当,然后施行。’”
“而廷议之事共十一项,‘议大臣’早在焉。但成宣之时,选材多用保举之法,九卿保举重臣,皇帝择优选用——被保举之臣若犯事,保举者连坐!”
“其时众正盈朝,我大明国力鼎盛,与保举之法密切相关。然而到成化时,宪宗垂衣拱手,不动声色而治天下。后来宦监偏信、‘传奉’太烦,重臣保举之法渐废。又有西厂横恣,盗窃威柄,明断如宪宗者也为所蔽惑,虽然久而后觉,但尺璧之瑕,足玷帝德也!”
众人听他点评宪宗,近乎直言不讳,无不瞠目结舌,个个暗思道:“梁鸣泉胆子忒大!”“当着皇帝骂其祖宗,这梁梦龙也算胆子包着身子!”
朱翊钧心神也为梁梦龙所言震慑,面色严肃,端坐静听。梁梦龙脸色微微涨红,接着道:“宪宗之后,孝宗斥妖淫,辟冗异,停采献,罢传升,革仓差,正抽分,种种明断——帝业几于光昌矣。群贤辐辏,任用得宜,暖阁商量,尤堪口法。为免后世子孙不肖,乃重立‘会推’之法,使之条文详备,敕推、廷推、大选、铨选,无不会议众臣——论其实,臣以为不过求材其上,而得其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