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经筵(上)

万历新明 摩碣 1997 字 2个月前

东展书官罗万化到御前,跪着将置于御案的书展开,却是《四书》中《大学》一卷,然后立起身,躬身退下。

西展书官王家屏到讲座前,躬身将讲桌上的书展开到同一页。

赞礼官又赞:“读书!”皇帝乃低头看书,读书官开始读《大学》第一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则近道矣。”连读十遍。

读书官读书时,众臣纷纷抬眼,用眼角偷窥皇帝表现。见皇帝低头跟着默诵,嘴角都露出笑意,仿佛舒了口气一般。

读书毕,讲官开讲。四书五经乃是这个时代的官员吃饭家伙事儿,每个字早就精研熟透,各类注解全部烂熟于心,讲起来毫不费力。

王希烈乃嘉靖三十二年进士,三朝元老,在翰林院、国子监打滚多年,此时开讲真个是舌灿莲花,天花乱坠,却又能深入浅出,充分照顾到皇帝的接受能力。

讲了半刻,另一个讲读官丁士美又结合这段书讲历史典故,也是紧扣主题,用具体事例论证书中的微言大义。

朱翊钧端坐静听,目不斜视。他身体原来的主人其实早已会背诵四书,但对其中的微言大义不甚了了,今日以一个后世成年人的思想再次接受古代的教育,对《大学》中的哲学思想与后世所学对照,深深理解自己对前世国学认识很肤浅。

第一段讲罢,王希烈躬身问:“皇上可明白了?”

朱翊钧肃容答:“朕知道了。”

于是赞礼官再喊读书,读书官又将《大学》第二段读了十遍,两位讲官又讲。

待第二段讲罢,朱翊钧插话道:“此处朕有疑。”

两位讲官和众大臣尤其是侍班翰林们均是一振,这经筵礼仪繁琐,所讲内容却是他们都烂熟于心的,众人见皇帝聪敏好学,开始时还因帝统得人而激动了一会儿,后来基本上全体魂游天外去了。

忽然听得皇帝有疑问,全体像抹了神油似的立马精神了——原来,这些侍班大臣并不是摆设,一旦主讲官所讲内容皇帝没听明白或不满意,侍班可以出列加以解说的,在这个场合表现一下,就有可能“简在帝心”。一个个目光炯炯,都等着皇帝提出问题。

“格物何解?”

殿内诸臣喜形于色,《大学》一章,难点却公认在“格物”,自董仲舒以降,郑玄、司马光、程颐、朱熹,正德朝的王阳明均为儒家宗师,对此解释却莫衷一是。

皇帝提出这个疑问,说明是做到了“有所学、有所思”,真真是“圣学缉熙,骏烈增光”了。

刚才王希烈二人已经讲过了格物,当然是按照朱熹的注解讲的(官学正宗),格物乃“穷尽事物之理”,却因为时代局限讲不到事物之理的内涵,只在事物所体现的“道德”上下功夫,却让朱翊钧不满意了。

未等讲官和众臣回答,朱翊钧道:“物有其故,实考究之,此可谓‘格’乎?大至天下宇宙,小至草木螽蠕,乃至士农工商兵诸事,此可谓‘物’乎?物在彼、故也在彼,何以格之?汝等为朕讲来。”

这句话包含了三问,第一问是说“物”(被研究的对象)都是有有其客观规律的,我们实实在在的研究它,这个研究就是“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