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易

回家上班 作家林特特 3880 字 2个月前

“一个人。”陈雨答。

“我们现在有一人份套餐,梅干菜扣肉的、烤鸭卷的……”服务员热情介绍。

陈雨的眼神还胶在服务员头顶的水牌上。几年没来,装修大变,菜名也大变。肉饼名有四五种,她在其中寻找曾给过她力气的千层肉饼。

后面的人在催陈雨了,后面人的后面人一个踉跄碰到前方,如几车追尾似的,陈雨的身体往前一送,肚子卡在点单台上,头差点撞柜台上,被热心服务员双手接住,“您内,看着点儿!”

陈雨吓一跳,忙道谢,不好意思再犹豫,冲水牌胡乱一点,她吃不准什么肉饼,干脆都点了,“豪华猪肉牛肉饼各一份,一个卤蛋。”“得嘞,送您一份紫菜蛋花汤!”陈雨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电子打印的小票,和红色号牌,就近找了张小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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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菜的工夫,陈雨才看群里姐姐的话,“take heart we\u0027ll find a way out。”姐姐这句戳中了陈雨,陈雨默念着,顺口翻译出来,“振作起来,我们会找到出路的。”

“姑娘,您的两份饼!这份猪肉,这份牛肉。汤和卤蛋去窗口取。”点单高峰期已过去,负责点单的大姐亲自来送的饼,她放下小碟,拿走红色号码牌,北方人天生自来熟,嘴一咧,笑着问,“一个人能吃得完吗?”陈雨回她一个敷衍的笑。

“家里有病人在医院吧?这就对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扛事啊!我在这几十年,见得多了,一脸笑进门的,是家有孕妇,来检查,要抱娃的。像你这样的,多半是直系亲属来住院的,多吃才行!多吃!”

来自姐姐的鸡汤,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温暖鼓励道陈雨。

她早知道姐姐会把妈妈手术的决定权交到她手里。也好,人多嘴杂,意见难统一,如今一个人扛下所有,把家事当公事做,把手术当项目做,规划流程,确定节奏,管理时间,调整状态,定时发布消息,向家里人通报。

她埋头大口喝着汤,拿清洁纸巾擦完手,直接手撕着肉饼下肚。食物天生有治愈作用,而三十多小时以来,这算陈雨吃的第一顿正式的饭。上一顿还在山城水烟寒的嘉宾休息室,边化妆,边胡噜的盒饭。昨晚飞机上吃了个水果,今天早上喝了袋奶,出门的时候胡乱从茶几上抓了把零食带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是妈妈的后方。想着,想着,两份肉饼都消灭了。

对面的食客是一对小夫妻,看着陈雨,被她的食量惊呆了。陈雨把汤喝得干干净净,开始剥卤蛋的蛋壳,她将卤蛋往油腻腻的桌子上一磕,只听得对面传来对话。

“你看看那姐姐,肚里没孩子,都吃那么多,你要争气啊,多吃点!”小夫妻中的夫说。

“你怎么知道她没怀上,哎吆吆,我不能闻卤煮的味儿,咱换一家吧,我难受。”小夫妻中的妻娇滴滴答。

曾几何时,都是宝,都会娇,上有老,下有小的主妇不再有这项权利。

半小时后,陈雨回到住院部病房外。母亲陆援朝被护士带走做一项新检查。她坐在门口等。

新谊医院的座椅从两年前的木质换成了眼前的塑料制,外面四十度,室内空调似乎受到感染,不太制冷,塑料有种绵软温火的感觉,顶着陈雨的背。

“做,还是不做?”“生命的宽度重要,还是长度重要?”“A方案还是B方案?”问题连着问题,问句连着问句,几十个字连成一个圆,绕着陈雨的脑袋转。

正在她踌躇际,丈夫郎因突然在群里蹦出来,时差原因,他刚开机、上线,他先向群里各位道歉,礼貌客气地向大姐夫孙大力来支援表达最真挚的感谢,不是他通过群内的聊天记录及时甄别发生了什么,而是陈雨百忙之中提前私信他,“妈进医院了,姐夫大老远的来了,你开机第一时间说谢谢。”

“好的,好的,小妈妈,我还得一个星期,才能回,这段时间,有劳你了,等我回来一定加倍补偿。”私信中,郎因向陈雨赔罪,“小妈妈”是郎因撒娇时,对陈雨的专用称呼。陆援朝当年看中郎因做女婿,陈雨能接受郎因,一大半原因因为他抹了蜜的嘴。

陈雨深知郎因即便回来,也指望不上,无论在机关上班的工作性质和时长,还是郎因对家事的料理能力,但郎因这句话垫在这儿,她心里踏实些,在群里,在姐姐、姐夫面前也不像单亲妈妈般无助,这可能就是郎因存在唯一的用处吧,安全感和体面。

但郎因的一个举动推进了陈雨的决定。稍后,他转发了一则视频在群中,“看!是妈吗?”视频是同事转他的,本城的up主,同事发他时,加了一句话,“郎处,这不是你家门口吗?”

是啊,熟悉的红绿灯,熟悉的十字路口,不对,熟悉的自行车,躺在地上的身影看着更眼熟。短视频的标题耸人,“大妈突发疾病病倒在路边,交警和市民暖心救助,为他们点赞!”郎因赶紧@陈雨,陈雨被“叮咚”声提示,从问句连问句虚幻的圆中拔出,她定睛一看,没错,是陆援朝,红格子衬衫、牛仔裤,倒下时,还紧紧抓着陈雨淘汰的旧包的带子,左手肘呈一百度往空中抓了抓,腿曲着,身体歪着,抽动几下,是一位热心路人率先抢跑到陆援朝身边,他移开压在陆援朝身上的自行车,将陆援朝拖曳到马路牙子上,平躺着,人们围了过去,有人摇着蒲扇给陆援朝煽风,有人掐她的人中,交警过来了,满脸汗,他维持着秩序,掏出对讲机说着什么,又掏出手机……视频的下一个镜头直接切到120来了,白大褂蓝帽子抬出救护床,白头发、黑头发的路人加上交警合力将陆援朝用专用的黄布兜着抬上床,陆援朝的脚动了下,是自己动的,看来恢复点意识,医生关上门,路人看着渐行的救护车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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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雨的嘴唇又控制不住抖了起来,晴格格又是连续几个惊叹号,“不敢想象妈妈经历了什么!”晴格格又拍了拍一滴雨和大力出奇迹,“我给妈发了消息,她没回我,你们谁拍一张妈妈现在的照片给我?”

陈雨故伎重施,上牙咬住下嘴唇,咬出一排压印。她感觉妈妈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感觉全家人把决定权、指挥棒,拱手让她。她的手跟着抖,她摸着兜,从兜中摸出一颗糖,那是早上哄甜甜起床去曾文文家剩的。她剥开糖纸,小心把褐色椭圆形糖果塞进嘴里,糖是她从茶几上胡乱抓取的零食之一,是陆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