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马文升的意思,要给鞑靼后方制造一点压力,而有这能力的,自然是先前已经多次横掠草原的王守仁。
朱祐樘却抬手打断了马文升的话,显得很果决道:「行军调遣之事,朕自有论断。朕会再酌情与诸位卿家商议……」
朱祐樘差点想说,你们就提供一下后勤补给的意见就行了,至于如何调兵,你们不用提,朕也不会听,毕竟有秉宽在。
说完又觉得不妥,才说再酌情商议。
商议个屁。
朕不听秉宽的,也不会听你们的,难道朕没脑子?
这种时候,听你们的,最后战局不尽如人意,那到底是谁的责任?
朱祐樘本意也是要以张周全面来主持这场战事,以兵部作为主导,他也并不认为,这会马文升这个吏部尚书就有资格去干涉西北的军务。
朝议结束。
不出任何意外的,张周在一众人羡慕妒忌恨的凝视之下,随朱祐樘一起往乾清宫商议事情去了。
君臣有重要的军机大事要内廷密议,不跟大臣做商议……这种事换了以前,必定会有很多人跳脚,但换到现在……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几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也明白张周对于大明军政的不可或缺。
「刘阁老,这一战,您看能接着胜吗?」
户部尚书佀钟走到刘健面前,声音低沉问了一句。
本来刘健还在跟马文升谈及有关吏部京察之事,听到此话,侧目看过去。
刘健没说什么,谢迁笑盈盈道:「胜了是张秉宽的功劳,败了也是他的责任,不挺好吗?」
甩锅甩得一流。
佀钟道:「户部今年用在河工上的钱粮,比往常年少了很多,只怕陛下有意要在边镇用兵,这么下去只怕是……」
「有事可以往上提。」谢迁道,「河工乃立国之本,这中原之地的百姓可都看着,不用在河工却用在军政上,这就是穷兵黩武的先兆。儒法立国,这就是舍本逐末。」
「还要提?」
佀钟皱眉。
在佀钟这样新贵来说,他们以为现在文臣秉承的是绥靖姑息的原则,大概是不去跟张周硬碰硬,不要去挑战皇帝对于军政大事的热衷。
好像一切都是可以妥协的。
但现在谢迁也明确说了,儒官的原则是不能废的,该强硬还是
要强硬。
刘健冷冷道:「若真乱了国之根本,大明将会走向衰亡,这是仁人所不忍见。战场上也无百胜之将,更何况有人自来未曾在疆场立功,莫非他真有神助不成?」
言外之意,张周总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君臣的和睦,怎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
谢迁笑道:「难免会想到万岁山上的毓秀亭,铮臣之道在于久持,而佞臣之道在于时宠……花无百日红啊。」
佀钟听了这话,心情很古怪。
他很想说,能把张秉宽简单归结是个「佞臣」吗?从哪看出来他「佞」了?跟皇帝关系是近,但问题是……
大明目前看来也是离他不了啊!
可现在内阁都奠定基调还是要跟张周争,那他这个作为传统派系的文臣,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上冲,除非他准备跟传统派系对立,而这是他这样根基不稳固的新贵所不能承受的。
他还需要刘健等人在朝中给他顶着,毕竟他很清楚户部是皇帝下一个要收入囊中的六部衙门。
乾清宫内。
朱祐樘跟张周对面而坐,君臣之间毫无嫌隙,而朱祐樘也没有过多去谈论宁夏的战事,而是跟张周闲话家常一般,谈及朱厚照教育方面的事情更多。
但总归,朱祐樘还是忍不住要提到边疆之事。
「以目前所知,朱晖进兵河套之后,畏畏缩缩迁延不进,陕西监察御史、提刑按察使司已多番上奏参劾他,连军中一些将领都看他不过眼,在军中更是横行无忌,河套之地冒功请赏……要不是现在战事未休,朕很想把他拿回来,好好问罪。」
朱祐樘提到朱晖,恨得牙根痒痒。
张周想说,不是我导致这货如此,而这货本身就是如此,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保国公的爵位他只继承了一代,下一代就只能继承个侯爵了。
矮子里拔高,大明旧勋臣谁也没比谁强,这会去计较谁更牛逼……毫无意义。
张周道:「陛下,只要保国公还能把住各要塞道口,问题便不大,这一战还是要看宁夏巡抚杨一清和宁夏总兵官郭鍧的,此二人才是取胜的关键。」
朱祐樘问道:「那要是杨一清发现保国公未能全力进兵,他自己也畏缩了呢?」
「不会的。」张周在这点上,对杨一清倒是有几分自信。
旁边的萧敬提醒道:「蔡国公,您莫非忘了,头年里,这位杨巡抚好像也并未跟鞑靼小王子有实质的交兵,却还是仰仗于安边侯与之周旋。」
张周有意留心朱祐樘的反应,从朱祐樘没怪责萧敬便知道,萧敬这话,明显也是传达自朱祐樘平时的担忧,或者说是朱祐樘在他们面前表达出的隐忧。
在这一战之前,杨一清的确不是什么「正面角色」。
皇帝对杨一清这样本身就不属于张周派系的人,是充满了怀疑的。
张周道:「鞑靼如今所犯的,到底是宁夏之地,若后续战事不顺,即便宁夏官军在花马池一战中取胜,也难以掩盖兵败之实。对于保国公来说,此战可胜可不胜,只要鞑靼撤兵便可,哪怕是被鞑靼人掳劫了人畜,他也可以推卸责任。」
「但对于杨一清和郭鍧等人来说,是责无旁贷,对他们而言是无退路的。而且以臣对杨一清的了解,这点担当他还是应该会有的……且他应该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此战中,进比退所取得的战略意义更大。」
这番话,张周就是全然出自对历史的了解,靠历史来总结杨一清是什么人了。